曇石村的幸福生活
張 茜
曇石村的幸福生活，每天都是從老人們的臉上蕩漾開來的。村北那座幾千年前的紅沙曇石山依然存在，敞開并泄露秘密的只是一個小口子。考古學家、科學家們的驚喜，在老人們的嘴角是淡淡的微笑，最厚實的驕傲早已沉淀在他們的血脈里，化作言談和舉手投足間帶出的絲絲氣質。
曇石山博物館全景
村莊地屬閩侯，是福州西郊，又名驪珠，素稱城外之郭，村民世代依傍曇石山而居。曇石山如蛟龍橫臥平野，似城垣環護村莊，其首臨浩瀚閩江，尾跨蒼茫沃野。遙望欲吞一江之水，遠觀若游四野之洋，地理環境十分優越。
冬日的陽光顯得格外明媚，暖暖地烘著村子。大榕樹下的“幸福院”里，是一幅安詳溫馨的畫面。老人們衣著整齊干凈，三五成群地坐在里面。推紙牌摸麻將，三人玩，兩人也玩，輕聲地對話出牌。也有戴著老花鏡看書讀報，泡茶聊天，表情神態溫軟似孩童。
我想起那些終日關在柴門里，永遠守著家務和禽畜的老人，覺得這里的老人著實地幸福。村子里各家富有，村委會又給老人上醫療保險，發放養老金、補助金。每天各家晚輩伺候老人吃過早飯，就催著或者干脆送長輩到“幸福院”里去聚會。老人們說曇石村本來就是福建文明的發端地之一，兒女們指著村北橫亙千古的曇石山講，福建的藍色海洋文化從我們這里開始。
曇石村五千年前就有人類聚集居住，歷史悠久，文化積淀深厚，是福州古文化的搖籃、先秦閩族的發源地。曇石山文化遺址被考古界認為，這個“貝丘遺址”的規模、歷史價值可與半坡遺址、河姆渡遺址相媲美，是閩江中下游史前文化研究、保護和展出的基礎。在發掘出土的125號墓葬中，墓主人頭頂放置一盞陶燈，高約八寸，下半部壺形，上半部圓錐狀，柄與壺交接處有一橢圓形孔，制作精美，造型奇特，被稱為“中華第一燈”。2004年，江澤民同志來到曇石山，欣然提筆寫下“曇石山文化遺址”。
村子身份顯赫卻不大，也不規則，綠樹紅花繞著街道，村口爬臥一塊麻花巨石，上書“曇石村”。說是村子，更像是一座公園，又比公園來得自然。屋舍里白天安靜，街面上商鋪一間連著一間，家家生意都紅火。村北有曇石山遺址博物館，轄區內駐扎著縣重點中學、縣醫院、閩都民俗園以及幾家大型生產廠房，客人自然絡繹不絕。臨街店面由村里統一蓋，村民承包經營，收入豐厚。新農村改造，村里又補助不菲款項，讓各家蓋起五層樓房，統一規劃，排列整齊。家家戶戶，抽水馬桶、天然氣灶取代了旱廁、柴火灶，標準的城里生活。
村民經濟收入高，生活成本卻很低，水電、天然氣、衛生費都是村財補貼，孩子們九年義務教育免費，考上高中、大學本科、北大清華，再分別獎勵五千元至五萬元不等。這樣的激勵機制，使得家長娃娃齊努力。過去每年考上一個兩個，現在能考上十來個。村里的文脈越過歷史造成的斷裂帶，漸漸修復，日益鼎盛。
大學畢業后，孩子們多數回到村里，在自家店鋪、工廠、養殖場、種植場或者村委會工作。村委會工資最低，年輕人不看工資，為的是能為鄉親們做些實事。他們辦起村民“普法講堂”“道德風尚講壇”“農家書屋”，男女老少，有空就往這些地方跑，學知識長本領。每年春節前的兩個月，村里最熱鬧，文藝積極分子們扎堆找材料、編節目、排練，自編自導自演“曇石村春節聯歡晚會”呢。這些年，曇石村先后被評為“全國文明村”“全國民主法制村”。
曇石村的幸福生活，讓我心生羨慕?；叵氘斈?，我是那么急切地逃離生我養我的村莊，擠進城市當了市民，現在看來大可不必了。我問村長先前遷進城里的人現在能否遷回，回答按政策不行。我明白了，我再也回不到我的村莊了。
前年去日本旅游，我總尋思著偷空去看看外國人的鄉村?；貒耙煌?，住在一個小鎮上，翌日一大早和同屋跑到離酒店兩公里遠的村莊，逐條街巷挨家挨戶地看。都是小院子圍著半人高的矮墻。樓不高，兩三層，房子、圍墻、車棚取材優良，工藝講究。讓我注意的是各家小花園，面積不等，大的幾十平方，小的僅有兩席之地，但是植物種植、養護極為專業。我納悶了，難道家家都有園藝師？巷子里清靜不見人，偶有老太太三兩人聚集在一家門前，客氣彎腰寒暄，小聲講話，似乎是走親訪友。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婦，個子瘦小，有些駝背，持著一把長柄掃帚打掃街道，白色的大口罩下，是濃濃的粉面妝容。街巷上空，電線錯綜復雜，成捆成綹，隨意拉扯，村子里寂靜無聲，看得出生活也是殷實，但缺少了曇石村的溫馨與活力。
每到初一、十五，村中善男信女，扶老攜幼，懷揣香袋，去曇石山旁的“珠巖寺”敬香祈愿。寺廟門面青磚高墻，小門樓七色彩繪，尖細翹腳高高飛揚，內里土木結構，樸實莊嚴。門上對聯：“圣德莊嚴貫宇宙，賢才高迥繞乾坤”。向你述說它與明朝皇帝朱元璋的傳奇故事。
遠古這里是一片島嶼，四面環水，宋代有了一座寺廟。到了明朝的某一天，皇帝朱元璋南下經過此地，水中忽然浮出一塊巖石擋住了官船的去路，使船前行不得。朱元璋見狀驚奇不已，便下令船隊靠岸停泊，登上小島，迎面看見一座寺廟。和尚出身的朱元璋更加惶然，躬身進廟拜佛，并與寺僧交談至天光閉合。留宿寺內的他，還揮筆御賜那塊奇異的巖石為“驪珠石”、寺廟為“朱巖寺”（后改名“珠巖寺”）。驪珠，傳說出自驪龍頷下的寶珠，比喻珍貴的人或物，也是古時楊梅、龍眼的別名，難怪曇石山上遍植楊梅和龍眼，樹齡大多百年以上。珠巖寺內供奉如來三寶，左普賢，右文殊，兩側十八羅漢，后有西方三圣，走廊處還有四大天王。它是村人心中的圣地，也是宗教信仰的歸屬地。此時我想起唐人元稹的詩句：“楊公莫訝清無業，家有驪珠不復貧?！?/span>
村子底蘊深厚，村人最愛文化，宗祠也稱“敦厚堂”。進門便是壁書“敦厚家訓”：六葉同開一樣青，莫因小事便尋爭，一回相見一回老，能得幾回做兄弟兄。通俗易懂，直入人心。宗祠兩進兩層，正堂數十米墻壁高懸宗族歷代榮耀、勸誡匾額：“四代五國公”“一門六知縣”“敦宗睦族”“孝行可師”等，與眾不同的是，上下兩層千余米回廊上都是現代書畫。村人得閑，便到宗祠凝神靜氣地祭拜祖宗、瞻仰家訓、讀字看畫。
村人愛文也愛體，體育設施豐富，有曇石山博物館健身路徑、珠巖路健身路徑、新區健身路徑、閩都民俗園健身路徑等，路徑又分木棧道路、黑白光滑小卵石路、水泥路和砂石路，村人真是喜歡，快走鍛煉蔚然成風。冬天里走得滿面紅透、熱汗淋淋，夏天暮色里一個個快速走動的身影入了田野里的畫，遇到雨天就到室內打乒乓球、桌球、坐電動按摩椅。年輕人白天忙事務，晚上聚集休閑公園里打籃球、羽毛球，場內燈火通明、身影矯健，場外月光疏影，露珠閃閃，一片蛐蛐鳴叫。
曇石村人的辛福生活是中國農村生活的走向，我相信，在若干年后，祖國土地上的每一個村莊都會和曇石村一樣。
（本文原載于福建省炎黃文化研究會、省作協“走進八閩”文化采風系列之《走進閩侯》；圖片來源于“遇見閩侯”公眾號，如有侵權請聯系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