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人詩賦看臺江歷史變遷
章禮提
臺江滄海逐漸變桑田。
秦漢時期,在古城福州的烏石山頂上,往南眺望,有山如臺稱南臺山,南臺山下茫茫江水稱臺江。隨著臺江流域兩岸經(jīng)濟與人口的不斷發(fā)展,砍樹伐林,開荒種地,造成水土流失,沙泥沿江而下,堆積臺江而形成陸地,臺江多處成為綠洲。
臺江那江灣,那沙灘,還有那河流,那綠洲,不知贏得了多少詩人騷客放飛逸思,縱情吟詠。自唐宋以來,著名詩人翁承瓚、曾鞏、雅琥、陸游、謝肇淛、陳旸等縱情放歌,留下許多詠頌臺江名篇佳作,讓人在欣賞之余,憑吊而覓跡,攬勝以抒懷,領略了臺江濃厚歷史文化,引發(fā)思古之幽情,眷戀當今之情思……
唐末,后梁右拾遺戶部外郎翁承瓚,于公元904年奉詔回故鄉(xiāng)福州冊封王審知為瑯琊王,備受閩王禮待。當翁承瓚將要返都復命時,王審知又在臺江臨津館設宴歡送,這讓他感動不已,在閩王餞別宴席現(xiàn)場就賦詩一首,《甲子歲,銜命到家,至榕城冊封,次日閩王降旌旗于新豐市堤餞別》:
登庸樓上方停樂,新市堤邊又舉杯。
正是離情傷遠別,忽聞臺旨許重來。
此身替與交新好,今日還將簡冊回。
爭得長房猶在世,縮教地近釣龍臺。
在詩中,詩人以臺江自然景觀入詩,真誠表達自己感激之情,盡管寫景的內(nèi)容不多,但卻點出了當時臺江的幾個重要場所,如釣龍臺、登庸樓和新市堤;其中,新市堤指“臺江碼頭新豐市堤”,現(xiàn)在是臺江新街。此詩還證明了臺江在五代十國年代,江水和沙渚交錯,條條船只縱橫,近水埠頭商市漸興。
北宋仁宗時的進士,江西南豐人,唐宋八大家之一,著名詩人曾鞏,熙寧十年(1077)遠赴福州任知府。某春日,曾知府出南臺游覽,從水塘、堤壩,然后到一番桃李,只見青青草色,觸景生情,思歸故里,隨即就寫下了一首詩歌《福州城南》:
雨過橫塘水滿堤,亂山高下路東西。
一番桃李花開盡,唯有青青草色齊。
水溢橫塘雨過時,一番紅影朵花飛。
送春無限水惘悵,身在天涯未得歸。
曾鞏這首詩,有如現(xiàn)代的高像素的攝像機,把臺江那年代美麗景色真實地拍攝了下來,真實地展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雨過橫塘水滿堤,一番紅影朵花飛。福州環(huán)境雖然優(yōu)美,臺江春色令人陶醉,可是詩人還是想念自己的家鄉(xiāng),美景與春色都難以割舍對家鄉(xiāng)的思念,當然那是人世間之常情。
北宋哲宗賢良科進士,中國古代八大音樂家之一,禮部侍郎閩清人陳旸,回鄉(xiāng)時夜宿臺江臨津館,見館邊建有一座合沙亭,四周景色秀麗,有感便寫下一首詩《南臺合沙亭》,具體點到了著名的合沙橋(現(xiàn)在小橋附近)傍晚山水景色:
“臨津館下日銜西,風卷寒潮上碧溪。畫船急槳隨潮去,山川滿眼煙凄迷……。”
南宋元祐八年(1093),福州郡守王祖道組織建造了一條浮橋,浮橋用了120艘船連在一起,然后在船中鋪上梁板而成,這是當時城里人過閩江北港到南臺島唯一橋梁,那條福州驛道(南路)上唯一浮橋。沒過多久,著名愛國詩人陸游出任福州決曹,有一天過浮橋,高興之余,便賦詩一首《度浮橋至南臺》:
客中多病廢登臨,聞說南臺試一尋。
九軌徐行怒濤上,千艘橫系大江心。
寺樓鐘鼓催昏曉,墟落云煙自古今,
白發(fā)未除豪氣在,醉吹橫笛坐榕蔭。
陸游詩歌,真實描述了當年浮橋及其周邊真實情況。到了元代大德七年(1303),道人王法助旨募把浮橋改建成石橋,稱萬壽橋。新中國成立后,此僑又被修建成鋼筋水泥橋,稱解放大橋。走在橋上,許多人自然而然就會想起當年那座浮橋,想起陸游那首詩歌。
元代詩人雅琥,有一天與友人登南臺大廟山釣龍臺,寫下了一首懷古詩歌《題詠登釣龍臺》:
自古甌閩國富雄,南琛不與職方通。
江流禹劃縱橫外,山人秦封蒼莽中。
逐鹿兵還神器定,屠龍人去釣臺空。
海門日落潮頭急,何處繁華是故宮。
雅琥詩歌,從釣龍臺看臺江變化,概述了福州歷史沿革,從“禹劃”到“秦封”,直至漢代冊封閩越王,而今人去臺空,究竟“何處繁華是故宮”呢?提出了發(fā)人思索之課題。
明萬歷工部郎中長樂人謝肇淛,在《八聲甘州?登閩城樓懷古》中寫道:“倚危欄萬里卷西風,一片雁南飛。望釣龍臺上,江空金鎖,露冷苔磯。目斷帆檣無數(shù),來往送斜暉。年世須更換,斗轉(zhuǎn)星移。卻憶無諸開土,更黃龍白馬,況香城宮闕,綺閣與朱扉。只留得,江山依舊,聽閑人,把酒醉題詩。任茫茫,今來古往,何必沾衣?!?/span>
詩人謝肇淛從“望釣龍臺”到“憶無諸開土”,感慨斗轉(zhuǎn)星移,物是人非,江山依舊,讓人們追溯無諸開疆建城史事,充滿了滄桑之感嘆!目斷帆檣無數(shù),來往送斜暉。
明代詩人王恭在《臺江訪古》寫道:“無諸古城外,潮滿合沙洲。賓從留驄馬,壺觴度彩舟。山回川月夜,猿哭海云秋。寂寞屠龍事,臺江空自流?!痹娙松鷦拥孛枋隽伺_江景色,古城外,合沙洲,川月夜,海云秋,臺江場景與故事。
清代康熙時,內(nèi)閣學士謝道承,在《南臺竹枝詞》中寫道:“暹一去夢魂遙,遠浦輕帆不可招。試向羅星塔前望,雙江春漲又平橋。”謝道承的詩,反映清代福州對暹羅貿(mào)易發(fā)達和商業(yè)繁榮面貌。清光緒年間,舉人何振岱在《夜過萬壽橋》寫道:
百廛夾道矗蜂房,奔轂聲中萬影忙。
彩蠲初橫新賈舶,臥云已換舊輿梁。
洪瀾不砥憑春漲,弦月孤明惜夜良。
吹笛榕陰何許客,此中可有陸龜蒙。
作者何振岱(梅生)為當時福州“三生詩社”代表人物之一,該詩社還有兩位詩人,分別為劉敬(龍生)和高向瀛(穎生)。何振岱通過萬壽橋印象,反映出臺江木屋擁擠,寫出橋車馬行人“忙”,也寫出江上商船“集”;既有春潮泛浪,也有弦月映江,情景動人,吹笛揚聲,惹人思緒。
現(xiàn)代詩人沈軼劉的組詩《榕城竹枝》,則反映出上世紀四十年代,那時臺江的社會面貌和自然景觀,沈老先生在詩中寫道:
中亭列炬耀如繩,橋北橋南最不勝。
猶是春江花月夜,十年夢斷后街燈。
城邊春樹郁重關,城里千家繞屋山。
呼酒客來宮巷外,買杉人向水流灣。
草木倉山百戰(zhàn)酣。龍?zhí)陡哽F掩雙驂。
柳花飛過楊橋路,四月江城似水南。
才過西郊橄欖風,枇杷欲老荔枝紅。
小樓夜雨烹牛膾,花巷青簾賣肉絨。
從沈先生的詩中,我們可以看到民國時代的臺江,已是相對繁華熱鬧商貿(mào)區(qū)了,列炬耀如練,千家繞屋山,酒店客棧、烹牛膾與賣肉絨等商店處處可見,時不時就會遇到呼酒客和叫買叫賣商人。
時光流轉(zhuǎn)到2023年重陽節(jié),我應臺江區(qū)作協(xié)之邀請,參加區(qū)委宣傳部組織的登大廟山(古稱惠澤山)活動。這天陽光燦爛,桂花飄香,讓人心情特別愉悅。在帶隊率領下,我跟隨當代詩人少木森等文友登上了大廟山頂,俯視上下航,暢談臺江古往今生, 少木森當即賦詩一首《登大廟山》: “遙遠是可以避免的,留下詩歌。就把時光深遠處的瞬間生活真實,推到了眼前。在那么多詩行中,我感覺到這一座山的深厚底蘊……”
讀著少木森先生那一句句充滿激情的詩歌,看著臺江那一座座高樓大廈,那一條條繁華街道,看著上下杭那一處處尚保存完好的古老的街道、商店、房屋、寺廟、石拱橋,還有那一棵棵充滿生機已有幾百年樹齡的大榕樹和大樟樹……,我的詩興也突然涌起,于是也賦詩一首《遙夢臺江》:
橫塘碧水任汪洋,河汊汀洲古渡忙。
泊岸帆檣催日暮,浮鷗潮汐報秋涼。
小橋幽巷名人出,別院閑庭故事長。
明月斜窗煙寺廟,往來文友話雙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