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味 撫 鄉(xiāng) 愁
周而興
提起過年，總是讓我想到王安石的《元日》詩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fēng)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年幼時，懵懂的我只能領(lǐng)略詩中反映爆竹聲聲除舊歲，村莊戶戶迎新春的場面。由于那時漁村物質(zhì)貧乏，我們小孩子渴望著過年時，不僅有貼春聯(lián)、放鞭炮，還有好吃的年夜飯、穿上新衣服。所以，這首詩所反映過年的熱鬧情景深深根植于心，而對春節(jié)闔家團圓，充滿對美好生活祝福的情感寄托，我卻未能深刻體會。星霜荏苒，居諸不息。隨著自己年事漸高，對于“過年”“年味”的理解，卻是五味雜陳。
朝暮輪回，年復(fù)一年。其實，曾經(jīng)的“年味”，已然漸行漸遠。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曾經(jīng)只有過年時才能吃上的美食，如今在平時即可吃到；曾經(jīng)過年才有的新衣服，如今也不再稀罕。手機微信紅包取代了壓歲錢紅包，再也沒有“不求見面惟通謁，名紙朝來滿敝廬”的熱鬧場面。這些新的過年方式雖然帶來了便利和新穎的體驗，但是，過年始終是我們心中最美好的時光。尤其是我離鄉(xiāng)已久，日漸期盼回老家過年，與親人團聚，重溫幼時的歡樂，便深刻領(lǐng)悟過年的意義了。
家鄉(xiāng)的年味
早年老家漁村過年的場景，那種溫馨的“年味”，仿佛可以穿越時空，直至今日仍讓我回味無窮……
這是一個依山面海、春暖花開的東南沿海漁村。
“小寒”過后，老家山野上的朱瑾花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春節(jié)款款走來。村上過年的氣息一天天濃郁起來，家家戶戶都忙碌著大掃除，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在那條從山澗中婉轉(zhuǎn)而來、穿村而過的清澈小溪邊，婦女們正麻利地清洗著衣服和過年將用的物件。因有家人的歸來過年，她們心情愉快，清脆悅耳的談笑聲，糅合著“嘩嘩”的溪水聲，飄蕩在小溪的上空。
此時，漁船紛紛歸航。部分出航遠洋捕魚的船只，也終于歸來過年。男人們平時在外，很少打理農(nóng)活。還好漁村耕地不多，趁節(jié)前空隙，一邊幫忙婦女播種冬麥，一邊修補船只漁網(wǎng)，等待年后出海。漁民常年漂泊海上，風(fēng)里來雨里去。當(dāng)天氣惡劣時，全家人憂心忡忡。只有他們平安回家，全家人才松下口氣，歡度溫馨的春節(jié)。
村上的古井上特別熱鬧。小姐妹們絡(luò)繹不絕地前來打水回家，或用于清洗桌椅灶臺、碗櫥炊具，或用于把門窗木板洗擦得锃光發(fā)亮，等待張貼春聯(lián)。老四合院的門口，幾位老書生正在揮毫潑墨，為左鄰右舍鄉(xiāng)親書寫著充滿美好祝愿的春聯(lián)。那些從寒假開始，就扳著手指熱切盼望春節(jié)到來的小孩們，則活蹦亂跳，玩著彈珠珠、跳繩等游戲。
平潭特色小吃
“小年”前的“大水”潮汐，讓村邊湛藍的大海，漲潮漲得特別高，退潮退得也特別低。平常看不見海岸礁石底部的海蠣、螺蛤，都裸露出來。小伙子們抓住這個好時機，紛紛提著小竹籃，或挎上背簍前往那里討小海。拾撿回來的螺蛤蝦蟹，給那時年貨匱乏的鄉(xiāng)親，增添了年味。
在鄉(xiāng)親們的一陣忙碌中，在一片鞭炮爆竹聲中，終于迎來了“大年三十”。
彼時，漁村經(jīng)濟落后，生活艱苦。鄉(xiāng)親們一日三餐多為地瓜等粗糧，有時還吃不飽飯。衣服多是用土布手工裁縫的，有的家庭小孩較多，衣服只好輪流穿。只有過年時才能吃上豐盛的年飯，穿上嶄新的衣服。
除夕夜，村上洋溢著吉祥歡樂的氣氛。炊煙從村舍間裊裊升起，家家戶戶廚房里不斷飄來熱氣騰騰的油炸香味。
“人間有味是清歡”，那個年代的年夜飯，遠不如現(xiàn)時的豐盛。但是，鄉(xiāng)親們用地瓜為主要材料加工的煎炒八珍糕粉團（雅稱“一團和氣”）、咸蒔（雅稱“時來運轉(zhuǎn)”）、油炸地瓜甜餃（雅稱“天長地久”）等風(fēng)味小吃。清淡淳樸，且意味深遠。飯桌上，家人邊吃邊聊，談笑風(fēng)生，其樂融融。
夜幕下，爆竹聲此起彼伏，小孩們領(lǐng)到壓歲錢后，興奮地跑到屋外玩耍。石厝邊一隅，小孩們拿著鞭炮，四處點放。笑聲、鞭炮聲，交織在一起。他們盡情嬉鬧著，像一群不知疲倦的燕子，“嘰嘰喳喳”地傳遞著春天來臨的信息。隨著一串串閃閃發(fā)光的煙花升空而起，把天空瞬間變成像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照亮了小孩子們天真快樂的容顏。
云展云舒，潮起潮落。時光似村間那潺潺流入東海的溪流，匆匆而過。長大后的那些追風(fēng)少年，為了生計，一個個背上行囊，紛紛外出打拼。
歲月流逝，故鄉(xiāng)漸行漸遠。幼時過年的溫馨情景，都已然成了遙不可及的回憶。但是，幼時濃郁的年味卻如陳年的釀酒，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愈發(fā)芳香，撫慰鄉(xiāng)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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