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疔長瘡，找蕭治安
——讀福州名醫蕭治安
何 英
這是中華醫學史上的一位名醫。
這是福州百姓心目中傳承了幾代人的名醫。
這是福州百姓流傳的口頭禪：生疔長瘡，要找蕭治安。
此時，我正在讀這位名醫的篇章。
初識名醫因兒疾
那大約是30年前的夏天。才懵懵記事的兒子屁股上長了一個癤。起初我以為是民間常說的“火氣”或“熱毒”，就先后用從老家帶來的草藥“魚腥草”“一點紅”和“七葉鬼針草”等熬湯給他喝，并按我們家鄉的習慣，有時配點葷，這樣對草藥的效果比較容易吸收。
約一周，不見效果，就帶他到省級中醫院去就診。醫生也說這是孩子身上的毒氣所致，配了幾貼中藥。
回來后，我非常認真地給兒子煎湯藥。可是，盡管我費盡心思連哄帶騙，那又苦又澀的中草藥湯兒子怎能咽下！幾貼中藥服過，那癤就是沒有半點退意。我們就轉而帶他去看西醫。打針消炎那癤不僅不退，反而又紅又腫，痛得兒子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一位福州籍的大姐聽我訴說后，告訴我說：“快，帶孩子到東街口郵電大樓對面去找‘蕭治安’，那里有一家‘蕭治安診所’。蕭治安是福州治療皮膚病的名醫。代代福州人都這樣說，‘生疔長瘡，要找蕭治安’。前不久，我們家的一位親戚老人在床上趟了幾年，長了一大片的褥瘡，也是找蕭治安治好的……”
她看我似乎有點猶豫，又補充說：“蕭治安治療這類皮膚病已經是幾代人了，是祖傳的，福州人都知道。現在是他兒子在那開診所，他們家是祖傳的，快去，快去……”
噢，用民間的偏方治疔瘡，我是絕對相信的。因為，在我們家鄉，人身上長了這類皮膚病，也是到田間地頭去拔一些草藥，比如有一種草藥，我們當地人稱之為“畚箕六子草”，拔來洗干凈后，加一點黃糖，再加一點點食鹽，搗爛后敷在患處，而且一般情況下只敷一兩次，就基本能解決問題。
我馬上用自行車推著兒子往東街口跑。
來到東街口，很順利就找到了蕭治安診所。
那是一間比較簡陋的診所，大約只二三十平方米，但上門求診的人倒不少。掛號排隊稍等了一會兒，大夫就給孩子看。大夫看后說沒有問題，因為是小孩子，就開幾貼小中藥回去煎了當茶水喝，再用外貼的藥膏貼……
我一聽說喝中藥，又有點猶豫。大夫解釋說，這湯藥不難喝，我們這是特地為小孩患者配的，小孩子一定會愿意喝。之后，當場給孩子貼了一片藥膏，還開了兩張貼的藥膏帶回家。末了，還囑咐說：“明天晚上、最遲后天上午就可輕輕地給孩子揭掉這貼的藥膏‘拔掉’這膿。如果膿已經拔出來了，周邊用消毒液給他輕輕的擦拭干凈后，再換上新的藥貼，三天就好了。”最后，再囑咐說，要注意這幾天肉類不能吃雞、鴨、羊肉、魚、蝦，可以吃蛋、排骨、瘦肉、牛奶等。蔬菜類，冬瓜、黃瓜、絲瓜和白菜可以吃，茄子、芋頭、菲菜等不能吃。
回家后，我按大夫的囑咐給兒子服中藥。果然，這中藥稍稍哄兒子后就喝下去了。
第二天傍晚，我先給兒子擦身、換衣，再看看那貼著藥膏的屁股。那長癤的周邊已軟軟的像成熟了的李果，而且似乎是要流膿了。我輕輕地一揭，隨著藥膏的揭開一包膿血流了出來，周邊的皮膚也似乎不那么紅腫了，我高興極了。
第三天，我繼續給兒子煎中藥湯。洗澡時，仍舊給兒子用擦拭的方法洗身。揭開的藥貼，就剩下一點點的血水，而且那傷口似乎已經在開始慢慢地愈合。
第四天，幾天后，兒子屁股上的癤就好了。此后，兒子再也沒有患這類皮膚病了。
第五天，后來，我并向親朋好友推薦這位名醫，生疔長瘡的，還有那長褥瘡的，并慢慢地去讀蕭治安名醫的篇章。
名醫世家任人敬
蕭治安（族譜稱“宗藩”），字玉成，生于公元1884年，卒于公元1964年，福州郊區鼓山橫嶼村人。
據史料記載，治安的祖上，有五代都是民間百姓追崇的“草藥醫”。他的家史可追溯到清朝太曾祖立喬公，曾高祖昌文公，高祖功岫公等，行醫皆在當地名噪一時。尤其功岫公，娶福州壺山林作建（清代福州名醫）之妹為妻后，與林作建結為同行好友，彼此取長補短，并積累自家數十年行醫之精華，留下了傳醫治驗《黃嶼蕭氏家傳秘方》，子孫代代相傳，視為傳家至寶。
蕭治安幼年時，天資聰穎，勤奮好學，每逢有病人上門向家祖求治，他都非常好奇地站在一旁，細心觀察家祖和患者的對話，有時還熱情地參與招待上門求醫者。患者離開后，治安便將祖輩的治療藥方詳記在心，還請長輩詳細講解醫治的緣由，遇不明白處，還認真向家祖求證。家祖對有這樣熱心于草藥醫的后輩非常欣慰，夸贊“吾輩草藥醫有傳人”。
在家祖的耳濡目染中，幼年時期的治安，就喜歡上了家中祖傳的“草藥醫”。悄悄懂事之后，治安就常常跟隨父親，一邊學醫、一邊耕種，還在自家房前屋后種植各種草藥。有時，母親外出采集草藥，他也提著蘿筐跟著一起去。這種親自種植草藥給治安增加了一份從醫的體驗，這跟隨母親翻山越嶺到野外去采集草藥的過程，又在治安心底種下了一種熱愛生活、體憫百姓、樂于奉獻的精神。
在采集草藥的過程中，治安還特別注意讓母親講解草藥采摘的季節和所采草藥的特性。母親告訴他，各種草藥有各自的特性，有的只采葉，有的只采根或莖或花或籽，有的則是根莖葉籽一起用。母親的耐心講解，治安一一熟記心頭。
慢慢地，治安在祖輩利用“草藥醫”為百姓醫治疾病的過程中，深深地體會到了身為民間“草藥醫”，能給百姓解除病痛的同時，又給百姓帶來福祉，便立志將祖輩傳承的“草藥醫”技術發揚光大。治安深入鉆研祖輩就地取材，在反復驗證祖輩驗方的同時，又通過自己的醫學技術，獨創配方，將祖輩的驗方創新發展。治安自己則在行醫的過程中，又體會到了為民眾解除疾患的同時，也給自己帶來了慰藉，這就是人生的樂趣。
名醫成“神醫”
光緒二十九年后，治安為提升自己，尋遍福州地區的民間名醫，以求更好地發展自己的家傳“草藥醫”。據說，當年鄰村有一傅氏也是民間百姓所追崇的醫家，治安便虛心上門求教，之后取其精華，融入自家祖傳的“草藥醫”驗方。后來，幾經探索鉆研，治安執意研習“內服外敷草藥治病”的醫術，使祖傳的草藥醫，進一步得到升華。
治安非常刻苦，在鉆研醫學的過程中，經常費寢忘食地對“內服外敷草藥治病”的醫術進行探索。據傳，他天賦極高，讀書過目不忘，中華民族史上的許多重要醫籍能背誦不誤，借以積累祖傳醫療驗方。有時，為了將新的驗方在臨床上應用推廣，治安常常步行數里，親自到患者家去觀察驗方的療效。
光緒三十一年，治安21歲就走出橫嶼村到鼓樓城區，設診于澳橋（即現位于五四路口省立醫院的斜對面）懸壺濟世，不久前來救醫者就“門庭若市”。治安在行醫過程中，積累了寶貴的臨床經驗。同時，治安廣采眾長，凡對“內服外敷”有幫助的民間偏方，他都進行認真的探索，凡民間有醫治各種皮膚病的單方和偏方，他都上門虛心討教。因此治安的醫術進步極快，不久便名聲遠播，也被福州老百姓尊稱為“神醫”。
治安在實踐中，經過不斷的研究和臨床的實踐，終于積累了自己獨特的治療驗方，他特別擅長于藥湯、丸、散、丹膏，進行內服外敷。他不但醫術高明，而且醫德高尚，經常主動為窮苦民眾義診。據史料記載，民國時期，福建省長薩鎮冰號召福州醫生每日義診3人。治安卻每日義診都超過30人。此外，他還經常送醫上門就診，但又不多收診費。碰到災年，還常常吩咐家人一道向貧苦百姓施粥施飯，遇家庭特別困難者家中遭遇不幸的，還主動施棺。因此，治安深得福州百姓的好評。
治安成名后，更精益求精，不但精讀《錄樞素問》《外科正宗》等醫典，還廣收民間單方、偏方，終以集百家之長于一身，成為傳遍福州治疔癤的“一代名醫”。
在長期的治療疔癤的過程中，他主張外科疾患小病、輕病從外治解決，盡量減少口服，用現在時髦的說法就是減少藥物對人體的影響。對慢性病、長期難以治愈的疾病，以及危重外科疾患者，則注重從調理病人的陰陽調和和整體治療方法，同時特別注重內治為主、外治為輔的治療方法。此外，治安不僅擅長湯藥，也精于丸、散、丹、膏的配合醫治。
據傳，當時北郊有一位打鐵工人，左腳拇趾被鐵件砸傷，傷口發炎化膿，病人又四五日大便不通，造成煩躁不安，并伴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發冷時甚至牙齒發抖、角弓反張，把舌頭都咬破了。病人找其他醫生看過后，都搖搖頭說：“是破傷風，無法救治了，只好準備其后事吧！”情急之下，病人家屬請來了治安，姑且死馬當作活馬醫，作最后一搏了。治安細心觀察了病情后，只給了“江鰾巴丸”及“江鰾珠”18粒，囑咐先將“江鰾巴丸”研碎沖湯灌服半小時后，再將“江鰾珠丸”研碎灌服，待服藥后看情況如何再說。
沒想到，病人服藥后，當晚就拉“腳盆污穢臭黑的糞便”。第二天病情大有改觀。接著，家屬又請治安診治。治安又給他開了內服外治的藥半個月后，病人全愈，一切都恢復正常，天天還照樣上工打鐵。從此，“神醫”治安名聲遠揚。
后來，有學者將其學術成就歸納為：
（1）重視臨床。注重將祖傳的“草藥醫”結合在臨床實踐中，通過不斷的臨床實踐，加以提高應用。
（2）治療陽癥、注重調理氣血。中醫認為，氣血是維持人體生命活動的基礎物質。而氣血的失常也必然起人體功能的紊亂。因此，治安在治療陽癥的病癥時，注重調理病人的氣血，從而達到治病強體的作用。
（3）善治陰癥，強調滋補肝腎。中醫認為，肝腎是人體的生命之寶。一切疾病，都會導致人體陰陽偏盛偏衰。因此，在醫治的過程中，辯清陰陽，是中醫的精髓。尤其是外科之病，發病急，變化多，在臨床中強調洞察病機，詳細辯證，把握病癥患者的病體，注意調理好病人的肝、腎，才能達到藥到病除的作用。
（4）外治用藥，不離辯證運用。中醫認為，大凡名醫，都是從長期以來的臨床實踐中積累成長起來的。他們認為，應把治病看成是天人合一的有機整體，行醫者必須充分地認識人與自然、社會環境與人是有機的一體，只有辯證地認識社會、認識自然，從而辯證地認識每一個病人的病體，從而把握好病人個體的施治。
（5）清楚地闡明腫瘍初起、腫瘍成膿、久不愈合等病情外用藥原則及注意事項。在中醫的治療過程中，非常講究病情的初期、中期和末期。在病期的各個階段，都應采取不同方法。同時，中醫認為，“醫囑”注意事項至關重要。特別是在服中藥期間，什么食物可食用，什么食物禁止食用，這對中藥來入是“三分治，七分養”。
此外，用淋洗、炙法、拔火罐來達到消散和營、散風活血，提毒外出等外治法，也是治安名醫的臨床常用之法。
治安“草藥醫”有傳人
治安十分重視培養醫藥人才，他要求子孫承傳“醫本仁術，濟世救人”家訓。他對家里人說：“我祖孫三代不倦此志。”民國36年（1947年）他致力于創辦“中醫學社”，親任“中醫學社”的理事長，還編撰《民間草藥單驗方》《澳橋山館醫話》等，以傳后世。
治安自奉甚儉，在行醫過程中，接觸過許多達官顯貴及貧苦民眾，但一視同仁。在自己開業時，除收應得的診金、藥費外，從不獵取份外之款。對貧苦民眾，除免收診金外，對特困者還贈醫送藥，并時常教導子孫要把病人當作自己的親人。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蕭治安中醫外科診所”與廈門、汕頭制藥廠配合，按臨床常用中藥處方，提煉成水劑、注劑，使中藥提高到新的水平，為社會民眾謀福祉。治安和他的子女也被調到市區等各級醫療部門中醫外科工作，治安和他的三子被安排在東街聯合診所，并將家藏全部藥特及醫療設備加入聯合診所。這時的治安雖年事已高，仍應診施治于民。
鼓樓區東街衛生院，是治安晚年行醫處。他精于外科，善治瘡瘍皮膚病，為閩一代中醫外科宗師。他醫術精湛、醫德高尚，在福建省享有良好的醫譽，故有“生疔長瘡，要找蕭治安”，患者遍及海內外。
為保揚蕭治安的草藥醫精神，治安1958年、1963年連續兩屆任福州市政協委員。
1985年8月，為紀念治安對中醫外科學術和治病于民的貢獻，在他生前工作過的福州東街成立以治安命名的“福州市蕭治安中醫外科醫院”。治安生前系福建省衛生廳首批審核批準的省名老中醫、福建省近代四大名醫之一。
如今，治安家族從祖上算起，已有八代從醫，僅蕭治安的嫡系兒孫，就有二十余人在醫療戰線，這在福州城是很少見的。
治安傳人中涌現了許多著名中醫皮膚科專家，有首任福州市蕭治安中醫外科醫院院長蕭澤梁，有國家級名老中醫蕭定遠教授，還有“最美醫生”蕭治安中醫外科醫院蕭賢忠主治醫師，享譽海內外。其后裔傳承并發揚治安中醫外科皮膚科醫業得到社會人士的贊賞。閩候南港詩社社長歐國順2016年端午節撰詩《蕭氏名醫世家頌》送匾稱贊道：
眾佩治安醫術湛，人夸蕭侃祖傳承。仰瞻扁鵲馳名享，贊頌華佗高手鷹。名播榕都聲譽廣，醫揚天下秘方靈。世驅病魔仙丹賜，家悅康人恩德銘。
這就是名醫蕭治安的篇章。（作者注：本文參考由黃寧主編《肖定遠》第一章《醫家小傳》）
（本文原載于福建省炎黃文化研究會、省作協“走進八閩”文化采風系列之《走進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