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云頂游記
王曉德
福州永泰青云山以山水之美聞名，我去過多次。近聞青云山又新開了一處景區，名為“中國云頂”。顧名思義，這一景區位于青云山之頂，凡去過者皆交口稱贊，網上也一片贊揚之聲，這令酷愛山水的旭輝與我不由得心動，遂把“云頂游”列入了近期出行的計劃。適逢好友王旭教授與棟梁教授攜夫人來榕講學，我們決定邀請他們同去云頂，以共享以山水為主打的福建景致。2010年11月13日，我們起了個大早，來到了旅行社指定上車點的溫泉公園門口，賴正維和李巨軫與我們同行。我們一行八人乘坐旅行社提供的一輛小面包車，七點半準時出發，直奔云頂風景區。沿途皆為景致，青山綠水，甚為養眼，讓人有寄情于山水之間的感覺。王旭兄的賢內助于力老師快人快語，富有激情，在我們的要求之下，她引吭高唱，既有撩撥大家情懷的抒情之曲，又有把我們的記憶帶回到青春年代的老歌。我們在歡聲笑語中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這個新開發的景區。
導游小陳先讓我們駐足欣賞所謂的“花海梯田”。據網友提供的相關信息與照片，此景原本很是蔚為壯觀。站在高處遠望，梯田自下而上，層層相連，梯田內種植的各種花卉競相開放，爭奇斗艷，絢麗多彩，讓游人仿佛置身于花的海洋。此時已過了群花競放的季節，梯田仍在，但花海不存，僅有幾株在碧草中開著小花的植物，隨風搖曳，顯得異常單薄。然而導游是按照熟記在心的言詞來介紹這個景點的，惹得游人發出了陣陣遺憾的善意笑聲。這些點綴在幾百余畝梯田之內的幾株野菊花實在讓游人難以想象這里曾是色彩斑斕的花海一片。我心里頓生疑慮，“云頂”是否值得一游，切切不要高興而來，失望而歸。我們帶著這種疑慮跟隨著導游走向下一個景點。
天池草場位于海拔一千余米的青云山之巔，我們沿著剛修好的路拾級而上。石階共365個，是投資景區老板有意為之，以此吉祥數象征著一年之內天天游人如織。上山之路比較平緩，即使是登山，卻毫無吃力之感。此時群山籠罩在濃霧之中，越往上走，霧氣越大，致使我們到了山頂的天池邊上時還不知道天池在何處，只是在旁邊游人的驚呼聲中才看到了完全鎖在煙霧之中的一汪池水。天池為活水，游人可以看到池中一個直通地心的泉眼向外冒水，形成了一圈圈向外放大的波紋，令人驚奇不已。據導游介紹，草場有5萬平方米，環繞在天池的周圍，有“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情景。此時綠草茵茵的時節已過，游人腳下的草已經發黃，只有一叢叢灌木還是綠意盎然，在薄霧中給這片廣袤的草場帶來勃勃生機。站在青云山頂，四周茫茫一片，是云是霧，難以辨別。我們無緣目睹天池草場的迷人風光，甚為遺憾，不過置身于云霧繚繞之中，一切都是若隱若現，遠山近景，影影綽綽，迷離惝恍，人們仿佛進入了造物主設計的虛無縹緲之境。對我們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別有風味的體驗。
在景區內吃完了午餐，我們便乘坐景區提供的觀光車直奔云頂的主景區。遠山還是處在云霧的籠罩之下，但非常幸運的是，主景區的霧已經全然散去，映入眼簾的迷人景色清晰可見。只有到了此時，才真正體驗到了“云頂”景區果然是名不虛傳。我們沿著云中棧道拾階而下，棧道全長5500米，很多地方是沿懸崖峭壁修建，其長、其寬、其險，為我所見到者中之最。我去過江西的三清山，對那里修筑在懸崖上的棧道已嘆為觀止，其與云中棧道相比，盡管各具特色，但后者顯然還是略勝一籌。很多景區的棧道是用木頭建成，云中棧道屬于仿生型的，形似用木板鋪就，實際原材料為水泥。云中棧道本身就是一道難得的風景，蜿蜒而下，遠看像一條金色的巨龍在青山之間暢游。有一處棧道懸空而建，全靠嵌入巖石之中的兩根水泥方樁支撐，游人至此，多發出驚險的呼聲，膽小者緊貼著巖壁而過，膽大者悠然自得，還要抓住護欄俯視腳下的百丈深淵。其實，從安全角度來講，云中棧道不無險要之處，但是有驚無險，行走在其上，不會讓游人把心提到嗓子眼，影響對沿途絕美景色的欣賞。
建在懸崖上的云中棧道
青云山景區以山水聞名，山水中又以瀑布著稱。我來過青云山三次，分別去了三個不同的景區，瀑布之多，讓游人有目不暇接之感，尤其是青龍瀑布和九天瀑布群，其雖無貴州黃果樹瀑布的雄奇浩大之狀，更無黃河壺口瀑布猶如萬馬奔騰的洶涌澎湃氣勢，但卻是秀色可餐，嫵媚動人，有點“小家碧玉”的味道，與無怪石嶙峋的青山相配，真是恰到好處。云頂的七彩瀑谷景區同樣體現了這一特色，所不同的是，這里的瀑布均可首先由上往下觀之，這也算是一個特色吧。當我們在棧道上沿臺階而下時，轉彎處彩霞瀑布突然映入眼簾。水流至此，沿著凹凸不平的巖石傾瀉而下，水柱濺落在凸起的石頭上，水珠四起，像飛揚的細雨一般。如果是晴天，濺起的水珠在陽光的折射下極易形成彩虹，“彩霞瀑布”大概由此得名。那天是陰云密布，我們無緣觀賞到彩虹，但彩霞瀑布還是吸引了我們的目光，使我們久久不愿離去。
彩霞瀑布
緊接著看到的瀑布更是各有特色，山水在河道的狹窄處重新聚攏起來，沖打著階梯狀的巖石奔騰而下，形成了浪花飛起的瀑布。這處瀑布可近處觀測，似乎伸手可及。導游為我們講述著關于瀑布的傳說，可惜無人認真聆聽。導游見狀，只好獨自先行一步，留下我們在后面慢慢欣賞這滿眼皆為青山綠水的景色。五曲瀑布落差僅為幾十米，分多層騰空彎曲落下，擊打到一塊名為“冥頑不靈”的褐色巖石上，飛花四濺，霧氣彌漫。五曲瀑布有一個美麗的傳說，也象征著我們人生經歷了波折起伏的五個不同階段，其寓意倒是頗為深刻。
我們正在棧道上邊走邊聊時，棟梁兄忽然發現橫穿棧道的一棵樹上盤旋著一條大蛇，蛇尾與蛇身蜷曲纏繞在樹上，蛇頭昂然雄挺，口吐著信子，傲然注視著空中，似乎在尋找獵物。當然這條蛇只是一根樹藤而已，但天然形成的這種景致，真是令人驚訝不已。有人如果夜晚突見此景，必會大驚失色，嚇得魂飛魄散，落荒而逃。不久我們來到了所謂的山神瀑布之前，急流的山水流至一個狹窄的缺口處，沿懸崖分成幾股在巖石上散開，猶如一個盤腿而坐的山神在洗頭，水從山神頭上沿全身流下，注入了一汪碧綠的潭水之中。美景總是要賦予一種人文的想象，這種擬人或擬物化的做法本身已讓自然的景物有了一種文化的內涵，能夠給游人留下更為深刻的印象。
七彩瀑布景區有名的瀑布大概有七處，不具名的小瀑布隨處可見，有時可以透過茂密的樹林看見一股銀線沿山溝曲折而下，有時棧道的下面就有一股水傾瀉而出，散落在腳下的懸崖峭壁上。人參瀑布落差較高，無一不是傾瀉而下之勢，在凹凸不平的懸崖上分流下來，一道道水流在巖石上散落開來，猶如人參的白胡須，遠看就像一棵修煉千年的老參隱居在幽深的山谷之中。兩邊山上的風景也很養眼，抬頭望去，只見幾株紅葉樹在懸崖上迎風傲然挺立，在滿山皆綠的叢林中顯得格外醒目。我們在棧道上行走時，忽聞隆隆聲響在空谷中回蕩，抓住護欄俯視，只見百米深的谷底已有游客在駐足嬉水。我們很快到了谷底，落差一百余米的金鐘瀑布像一條銀帶一樣自天而降，以猛烈的沖力打在下端的巖石上，濺起了朵朵水花，掀起了飄然水霧，隨之流入了一方碧綠的深潭之中。站在谷底向上仰望，蜿蜒曲行的棧道盡收眼底，令人對這個巧奪天工的工程發出了由衷的贊嘆，全身感到無比的愜意舒暢。
隨后我們進入了紅河谷景區，河谷棧道沿河道的懸崖修建，全長兩千米。走在棧道上，只見古藤纏繞，樹木郁郁蔥蔥，枝葉蒼勁，似乎要把游人帶到那遠古的記憶之中。陡直的石壁像是由鬼斧神工開鑿，長在其上的藤蘿有的倒垂下來，宛如峰巒的流蘇。一些野花小草點綴其上，使人感到了植物生命的頑強。一株鴛鴦樹竟然在石頭上高大挺秀，傲然屹立，游人至此，無不駐足觀賞，對這種天然趣成的結合驚嘆不已。有的石壁上長滿了一叢叢的綠草，綠草皆往下垂，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王旭兄將之稱為“波斯地毯”，令眾人拍手叫絕。石壁上還懸掛著一個百年蜂窩，顯得異常獨特，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寶葫蘆，給人一種格外美妙之感。紅河谷的河床以紅為主色調，有的地方就像一條紅霞在流水中漂浮，隨著水流緩緩向前。山水流至紅河谷，在狹窄處急湍而下，猛浪若奔，流至寬闊處時即刻變緩，很多游人走下棧道，到河邊嬉水玩耍。河谷中的石頭千姿百態，石崖下的一只老龜在水中爬行，還有一只烏龜想把頭前的石頭頂開前進。于力老師的想象力極為豐富，給很多石頭賦予了恰如其形的名稱。據說紅河谷要打造成漂流景點，在不遠的未來，游人在清澈見底的水中乘著皮筏漂流而下，那比武夷山的九曲漂流更具有冒險性，也更能激發起人們的激情。
進入了翡翠谷景區之后，頓時覺得眼前一亮，景點之多，真是讓人應接不暇，眼花繚亂。這里可謂是奇谷異水，天下獨絕，游人至此，無不發出由衷的驚嘆之聲。峽谷兩邊巖壁陡峭，深幽奇險，狹窄處的兩邊峭壁猶如天神用一把利劍劈開，行走其中，既有曲徑通幽之感，又有對大自然敬畏的體驗。只覺得一股沁人心扉的涼氣遍及全身，此時雖為深秋，但一種潤心透涼的舒坦感油然而生，這也正是大自然的魅力所在。峽谷沿途翠竹密林，濃蔭蔽日。深黑色的巖石上滲出顆顆水珠，猶如山神流出的眼淚，經年不息，一串串地掉入了河谷之中。河水流經峽谷，河道變窄，形成急流，奔騰而下。在常年瀑布猛烈的沖刷之下，形成了令人嘆為觀止的階梯潭水。潭水個個深不可測，碧綠如藍，猶如翡翠一般，翡翠谷由此得名。雙龍戲水是峽谷的一個看點，兩條瀑布意蘊著兩條銀色的巨龍，他們自天而降，潛入了碧綠的深水之中。這道景致甚為罕見，游人可根據自己的想象來賦予它們文化內涵。竊以為取名“情侶珠聯”更佳。一對相互愛慕的青年男女最終沖破世俗設置的障礙，在潭水中匯合，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五福連珠”更是讓游人稱奇，五個深潭呈階梯狀相連，依次而下，深潭之上皆有飛瀑流水，在翠綠幽深的峽谷與崖壑崢嶸的峭壁襯托之下，真是一幅充滿詩情畫意的絕妙山水畫卷。其景之美，令人感到了文字描述的貧乏。就我而言，任何贊美的語言都很難把這一自然景觀活然躍于紙上。
五福連珠
翡翠谷的石頭五顏六色，我們邊走邊根據石頭的形狀命名，像天鵝戲水、烏龜潛水、石船遠航、中流砥柱、獅子張口等皆為我們一行人的想象，很多奇妙的巖石真是難以給予名副其實的名稱，大概只可意會，難以言傳。旭輝指著溪水之下的石板，稱此石多像一個搓衣板，我無意將此景拍了下來，回來后在電腦上看時幾乎就是一幅惟妙惟肖的夫妻對吵圖。女主婦很生氣，要讓其男人跪搓衣板，男主人氣得張口大吵，眼珠也凸了出來。我們在翡翠谷的溪水中終于發現了魚，我們憑護欄朝下望去，只見幾條魚兒在懸崖下的溪水中游來游去，顯得悠閑自得。我們也不知道在這種清澈見底的水中，魚兒靠何食物存活。賴正維教授往溪水中投了點面包屑，想引誘魚兒搶吃，但這些魚似乎不屑一顧，依然是我行我素。翡翠谷景色之美讓人難以忘懷，我們戀戀不舍地走出了峽谷。隨后我們乘坐全長一千余米的五彩飛索緩緩到達了山頂，結束了充滿激情的“中國云頂”之游。
這次云頂之游，大家可謂玩得盡興，既領略了原生態的自然美景，又陶冶了情操，樂在其中。中國云頂山水之美，是我見到者中最佳。這一景區的老總可謂是大手筆，從一開始就要將云頂打造為5A級的風景區。云頂的自然景觀，絲毫不比國內其他5A級景點差，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我總是覺得云頂還缺少點什么，它沒有國內其他品牌景點長期形成的歷史文化底蘊。“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其實，這句膾炙人口的名句主要講山水景色中包含著能夠吸引人們樂此不疲的文化內涵。名山風景皆佳，但必定有名剎古寺相伴，往往還有古代文人墨客留下的摩崖石刻。名溪名水同樣如此，古代名人對之贊美的詩句已經深入人心，早就化作了人們對之向往的一種不可抵制的沖動。“云頂”要成為一個真正的5A級品牌，恐怕還要在人文關懷上下大功夫，多打造一些文化景觀，甚至還可以考慮修建一座富麗堂皇的廟宇，讓人們在游山玩水中領略到傳統文化的魅力。做到自然景觀與人文傳統的有機結合，恐怕非一日之力。這是一項長期不懈的工程，也是“云頂”能夠走向全國或全球的關鍵一環。
（原載于《炎黃縱橫》雜志2025年第2期，作者為福建師范大學社會歷史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