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從 吳 村 來
羅小成
北宋末年,宋朝廷腐敗黑暗,黨爭激烈,軍事廢弛,民生凋敝,但仍有一股清流之風在朝野間浩蕩,這股清風源自以吳執中與陳朝老為代表的閩北大地。
吳執中,松溪縣渭田鎮吳村人,北宋景祐元年(1043)出生,嘉祐八年(1063)中進士,剛直不阿,是一代敢于彈劾權貴的剛正名臣。他從不趨炎附勢,寧可在州縣做了30多年地方官,直到紹圣年間,60多歲時才入朝,先后任兵部庫部司、吏部右司郎中。大觀元年(1107),他升為兵部侍郎,大觀二年(1108)任御史中丞。吳執中在地方及各部司任職多年,熟知官場種種腐敗現象,初任御史,便上疏彈劾內侍省、大理寺、開封府等部司官員貪贓枉法,冒功領賞等行為。反對當時推行的“入粟補官法” 及“輕賜予以蠹邦用,捐爵祿以市私恩”的弊政。他針對當時任命官員,多靠私交推薦的弊端,他奏請對這些官員嚴格甄核,按德才以定去留,執中所奏均被徽宗采納并被提升為禮部尚書。
吳執中不但彈劾權貴、抨擊弊政,而且對徽宗皇帝的奢侈擾民行為也敢直言諫阻。徽宗愛好園林和奇花異石,命人到江南搜羅珍玩,用漕船運送到東京(今開封),稱“花石綱”。官吏乘機大肆勒索,弄得江南一帶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吳執中上疏極力諫阻,促使徽宗下詔停征。徽宗違反祖制任用外戚鄭居中為同知樞密院事,吳執中上疏諫阻陳述其弊,徽宗退還奏章,執中仍據理力爭,要求收回成命,以正綱紀。徽宗對執中的諫言也有所顧忌,以后每有需求,必先告誡左右“毋令吳某知”。
陳朝老,政和縣石屯鎮石門村人,北宋神宗熙寧十年(1077)出生,宋哲宗元符六年(1100)為太學生,官至左仆射。他為人剛直,十分關心國家的命運和前途。北宋末年,皇帝昏庸,奸臣當道,金兵南掠,潰卒作亂,再加以農民起義,戰火連年,當時大部分由官學培養出來的讀書人累于功名,見利忘義。而陳朝老、陳東、鄧肅等一批士人深明大義,挺身而出。大觀三年(1109)六月,陳朝老上書直諫,批評徽宗自即位以米, 五次任命的宰相均為禍國殃民之人。陳朝老上書指出:“陛下知蔡京之奸,解其相印,天下之人鼓舞,有若更生。陛下即位于茲,凡五俞相矣。有若韓忠彥之庸懦,曾布之贓污,趙挺之之蠹愚,蔡京之跋扈,多見其不勝任也。”
渭田鎮吳村合景
宋宣和七年(1125)欽宗受內禪即位,陳朝老又與太學生陳東上書痛罵蔡京、童貫、王黼、李彥、梁思成、朱勔等六人為“六賊臣”,歷數蔡京等惡十四事,直斥曰:瀆上帝、罔君父、結奧援、輕爵祿、廣費用、變法度、妄制作、喜導諛、鉗臺諫、熾親黨、長奔黨、崇釋老、窮土木、矜遠路。乞投畀遠方,以御魑魅。其書出,士人爭相傳寫,以為實錄。陳朝老等人的行為激怒皇帝趙構等人,建炎元年(1127)農歷八月二十五日,陳朝老被貶道州(今湖南道縣),在那兒度過了三年的流放生活。后建炎改元,陳朝老才被赦回到故鄉政和縣石門村。南宋紹興年間, 高宗念其賢名,曾先后三降特詔,征召陳朝老入朝。陳朝老看到當時奸相秦檜把持朝中大權,堅辭不就。世人重其氣節,尊稱陳朝老為“三詔先生”。
吳執中與陳朝老是同朝為官的老鄉,喝著閩江源頭水,在松政同一塊土地長大,兩人年齡懸殊,相差34歲,但他們亦師亦友,以忠君愛國為己任的人生信條,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始終遵從自己內心的正義法則。他們個人交往中相互尊重,相互鼓勵,為世人學習的楷模。吳執中在《陳三詔像贊》寫道:“軀干似長源之昂藏,形骸似文洲之矍鑠。面似東坡,而無東坡之才學。老似莆陽,而無莆陽之好爵。生于小坤,老于高宅。寄茲虛靜以復萬物之并作。小冠氅衣真矍仙,南極一星光爍爍。前有吞氣龜,后有獨舞鶴。披襟曳杖以逍遙,綠水青山映池閣。顏回坐忘,揚雄寂寞。君其肖似者乎?自道觀之,相去何若。”這段描述陳朝老的畫像贊詞,充分表達了吳執中對同鄉晚生陳朝老的高度肯定與贊許。而陳朝老對朝中元老吳執中為官清廉,不畏權勢,勇于直諫,更是敬仰有加。
吳執中與陳朝老的高尚氣節受一代大儒朱熹的尊崇與景仰。朱熹在松溪湛盧山講學時,親自到吳執中故居拜訪,題下一首詩《尚書執中公顯謨閣侍制像贊》:“平生矢志自剛方,不恤身家愛廟堂。諫奉能聳九重悟,追封侍制姓名香。”這是對吳執中最中肯、最到位的評價。吳執中一輩子剛正方直,不惜搭上身家性命也要忠君愛國,他規諫進奉的決心和能力震悟天地,震悟朝廷,盡管生前幾經沉浮,但死后也得到朝廷認可,追復官職,名留青史。宋紹熙元年(1190)三月,61歲的朱熹啟程赴漳州任知州前,帶其弟子到政和為其祖父祖母展墓。由于對陳朝老的景仰,他特帶得意弟子蔡元定等人到石門村瞻仰陳朝老祠堂,站在陳朝老遺像前注視良久后,行三鞠躬,以示敬意。此時,蔡元定見陳公的遺像隨口說“公之骨相嚴稜,宜其不享富貴”,朱熹聽后大為不快,當即厲聲批評他說:“富貴何如?名節香至哉!” 表達了朱子對陳朝老愛民忠君,剛正直言,不畏權貴品格的崇敬之情。
吳執中與陳朝老的愛國情懷和崇高的民族氣節銘刻在松政人民心中,世世代代在松政土地上傳揚。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 農歷十一月十七日,驟雨初歇,寒風凜冽。數千倭寇殺氣騰騰而來,包圍了政和縣城,并在熊山頂上居高臨下,安營扎寨。倭寇一方面以鳥銃密集輪番向政和守軍轟擊,另一方面以誘導形式勸政和守軍投降。當時,政和人口只有兩萬人左右,縣城僅三千人。城內能拿起武器的成年男子只有三四百人,加之招募來的四方村民,不足千人。政和城關雖可以據守,但城墻長6000多米, 高不足3米,東西狹長,易攻難守。知縣周尚友、縣丞徐九經不畏強敵。周尚友披掛上陣,登城督戰,身先士卒。全縣軍民同仇敵愾,堅壁以守,多次擊退了倭寇的猛烈進攻。倭寇久攻不下縣城,一再發出通牒:爾縣拒南國巡海船主大王,將一股而誅之, 寸草不留;一邊伐木造云梯云車等攻城器械。縣城每次出現垂破之際,周尚友、徐九經就親自率領敢死隊前去救援,重創倭寇。農歷十二月二十七日,終因敵我雙方力量懸殊,糧盡援絕,城被攻陷。倭寇進城后燒殺掠奪,無惡不作。周尚友、徐九經為國英勇捐軀,全城抗擊倭寇將士壯烈犧牲。
同年農歷十二月底,倭寇逼臨松溪城。在倭寇隊伍的最前面,押著政和二童子,在城墻下威逼利誘松溪縣城打開城門,二童子視死如歸,慘遭屠殺。松溪縣令王賓驚恐萬狀,惶惶不可終日。他聽從污吏陳旦好言,派人下書求和。這個書生氣十足的縣令以為給一點錢財就能打發走這群野心勃勃的強盜,然而信使捎回來的消息卻是責限松溪人在次年元月初八之前,獻交白銀兩萬兩、良馬二百匹,如果延期,破城之后必將城中老幼斬盡殺絕。在倭寇的眼里一彈丸之地,不必費多大勁便能唾手可得。自古受湛盧之劍氣錘毓的松溪人民,豈畏強暴!侵略者的囂張氣焰令松溪人大怒。危在旦夕時刻,以生員陳椿、范茂先為代表的仁人志士挺身而出,“不惜頂踵為家鄉衛災捍患”,激昂陳詞于縣衙, 說服縣令王賓發下了“獻議和者斬”的軍令,并推舉陳椿佐理兵務嚴陣以待。王縣令率領全體官員以及幾十名兵丁登上堞樓城壕,查巡八門六炮臺,部署兵力迎戰,松溪民眾枕戈待旦。不久,倭寇兵臨城墻下,氣勢洶洶,八門城墻負載著全城萬人的悲憤與愴然。松城守軍在陳椿的謀劃下,夜出奇兵襲擾敵營,暗設強弩殺傷敵人。孤城碧血41天,松溪軍民誓死抗擊外來侵略者驚天地,張德、陳應娘、葉氏、范惠女和一百多人壯烈犧牲。
巨口古民居(朱建斌 攝)
政和、松溪一衣帶水,結下深厚友誼。重溫政和訓導林樹堅的《政和二童子歌》,熱情歌頌政松兩縣人民不懼敵人,抗擊倭寇的英雄壯舉可歌可泣,在松政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頁。
時光荏苒,歲月如歌。千百年來,人們始終不會忘記先賢給予的精神力量與動力。在吳村,人們景仰吳執中的品德與氣節, 解囊捐建吳執中紀念堂,為先賢樹碑立傳,為后人樹立傳承。行走在吳村村巷,觀賞著吳執中之父當年親手栽下的千年古樟樹, 一陣清風撲面而來,帶著濃郁的香氣,那是一股人間正氣。
(本文原載于《走進“八閩旅游景區”·松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