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艘為新中國掛起五星紅旗的貨輪
——香港“海遼”輪首義紀實
王小梅
“海遼”號升起五星紅旗
一
“海遼”號客貨輪，原本是受臺灣招商總局統一調遣，奉命開往汕頭裝運國民黨軍隊去舟山增援的，中途停靠于香港。為了實施起義的計劃，1949年9月19日18時整，“海遼”號輪船船長方枕流健步登上駕駛臺，親自搖響了“準備開車”的車鐘鈴聲，下令起錨。這比原來獲準的時間提前了十幾個鐘頭。
“海遼”號輪船從香港油麻地啟航后，巧妙地闖過鯉魚門信號臺，方枕流回到船長室拿起電話筒，把大副席風儀、報務主任馬駿叫來，激動地對他們說：“這次起義的成敗，關系著全船人員的安危和家屬的命運。一定要盡一切努力，爭取成功。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要沉著應戰，決不貪生怕死，驚慌退縮!”馬駿和席風儀異口同聲地說：“請船長放心，我們生死與共，不成功便成仁!”隨后，方枕流集合不當班的船員到駕駛員休息室集合，對他們說：“海員弟兄們!現在，全國大部分地區已經解放，國民黨政府的末日到了!我們不能再給國民黨抓軍差了!我決定：我們的船不去汕頭，要開往解放區去!‘海遼’輪是人民的財產，應當回到人民的手里……”
船長的話還沒有講完，船員議論紛紛。有人出于害怕表示反對。但更多的是表示支持，說：“上海已經解放了，全國也都快解放了，我們決不能再替國民黨運兵打內戰了!船長冒著危險帶領我們起義，全是為了大家，我們要聽船長的!”方枕流則大聲說：“這次海上起義行動，我們事先做了周密的安排。目前，蔣軍兵敗如山倒，招商局內部也是一片混亂。我們的船是第一個起義的，當局還沒有防備，不會很快發覺。這樣，我們就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把‘海遼’偽裝成英國輪船‘瑪麗莫拉’號，繞道太平洋，駛往解放區。只要完成了船舶的改裝，飛機就是從我們頭頂上飛過，也認不出我們的船是‘海遼’。同時，我們帶了足夠一個月用的主副食、淡水和燃油。只要大家同心協力，團結一致，我們一定能夠把船安全開到解放區!” 船長的話打消了反對者思想顧慮。
方枕流繼而說：“起義已定，決不改變!萬一失敗，要槍斃，槍斃我方枕流一個人，決不牽連大家!”作出重大決策后，貨輪海員發出了堅定聲音：“我們誓與船長同生共死!同舟共濟!”海員們按船長命令分頭實施船體偽裝改造。“海遼”號朝著既定方向航行，很快到達橫欄島燈塔轉向點。方枕流義無反顧地發出命令：“改向113°，駛往巴林塘海峽!”
轉舵完畢，方枕流通過廣播莊嚴宣布：“此刻的時間是：1949年9月19日晚上9點鐘，這是我們‘海遼’輪和全體船員解放的時刻，大家要永遠記住這個光榮的時刻!”接著說道：“現在，我向大家宣布中國共產黨對全船起義人員的政策——船到解放區后，船員在政治、經濟、工作等各方面均予保障。待遇原職原薪不變；船員私人的金銀、外幣和其他財物，海關一律免檢放行；愿意回家的，發給路費。”聽完廣播后，許多海員眼里閃爍著激動的淚花。此時，雖然貨輪上有一小股反對起義的勢力想以“停車”脅迫船長改駛汕頭。但他們的企圖被海員們識破，便不敢輕舉妄動了。
二
方枕流又發布命令：全體船員緊急行動起來，連夜偽裝船舶，以保安全。他指定大副席風儀和水手長馬福根率領甲板部全體船員盡快調好油漆、準備好油漆工具；叮囑馬駿掌握好電臺，同時注意了解船員們的思想活動，有情況及時報告。
船長與海員
“海遼”輪向著巴林塘海峽全速前進。方枕流來到甲板上，親自指導調漆配色，組織大家油漆船舶，船上頓時出現了一片緊張繁忙的景象。船員們有的捆坐在跳板上，像打秋千似的懸在海面上，腳蹬船舷涂刷黃帶。有的蹲在船上油漆甲板，有的跑下物料艙搬運漆桶。身材瘦小的馬駿也跑到甲板上，抄起一根捆著漆刷的長竹桿，幫著涂掉船舷上的黃帶子。連日來只喝點稀飯的病號、老水手長葉阿慶和服務員仇元茂，聽到船上起義的消息非常興奮，他們不顧體弱病痛，從床上爬起來主動找活干。
經過全船上下通宵達旦的努力，次日凌晨“海遼”輪完全變了樣，變得更像洋輪。最后一道工序是更改船名。馬駿和孫新祚用硬紙板把“瑪麗莫拉”(MARYMOLLER)船名、大“M”字頭、香港港籍等，用英文字母刻好，然后將紙板上刻空的字樣漆上船首和船尾，又在火燙的煙囪上，把白色大“M”字頭漆上。
經過檢視，他們發現甲板上四個大救生筏還寫有中英文“海遼”船名字樣，連忙叫人把救生筏吊進艙里，用鋼鋸、電鉆、鑿子，把它截斷，推進大海。至此，偽裝工作勝利完成。
人民幣上“海遼”號
經過偽裝的“海遼”輪橫渡南海，穿過巴林塘海峽駛進太平洋，遠遠離開了臺灣周圍海域。由于繞道，原來只需18個小時的航程，要增加到9夜8天。時間的增加，意味著危險的增加。因而必須智斗，設法迷惑敵人，這是起義成敗的關鍵。
為了迷惑敵人，馬駿和于振坤日夜輪流值班，把兩臺收報機同時用上，多方了解敵情和氣象，監聽臺北、香港、汕頭三地招商局的動靜。20日上午9時許，方枕流命令報房向香港、汕頭招商局發出“海遼”當日離港電報；20日傍晚，給汕頭發報稱主機滑動汽門調節閥發生故障，正在同安灣拋錨修理，到港需延期；24日發報稱：正在自制零件搶修，爭取盡快續航……
25日下午，“海遼”輪航行到琉球群島以東洋面時，發現一艘巨輪橫在“海遼”行進的前方，而后又發現它周圍有幾艘小船。方枕流斷定，那是遠洋母子捕漁船隊。于是又命令“海遼”撥偏航向，避開漁船船隊，繼續前進。
25日傍晚，“海遼”電臺監聽到臺北招商總局發給香港招商局的電報，內容是：“海遼”輪主機失靈，仍在同安灣拋錨修理，不能及時應差，另派蔡鍔輪駛汕替代，順道去同安灣查看“海遼”輪修理情況，是否需要幫助等。
“海遼”輪駛離香港已經6晝夜了，引起了臺北招商總局的懷疑。方枕流決定再給汕頭招商局發出最后一份電報：“主機修復，明日抵港。”給汕頭國民黨駐軍吃了“定心丸”后，“海遼”船上電臺的發報機便關閉了，只開著收報機嚴密監聽敵情。同時通告全船加強戒備，駕駛臺加倍注意瞭望。
25日晚上，電臺收到氣象預報，臺風可能影響港汕一帶。9月26日，“海遼”輪穿過琉球群島北端島嶼，折向南朝鮮海域北上，于26日中午駛過濟州島。
就在這天，“海遼”輪進行了第二次偽裝，由英籍“瑪麗莫拉”號搖身一變，成了巴拿馬籍“安東尼亞”號。“海遼”輪駛過濟州島后，沿朝鮮半島西海岸洋面北進，27日傍晚穿過三八線，航向由北改為西北，直奔大連港。
三
為了突破游弋在渤海口的敵艦，方枕流心中早有對策。他命令全船實行燈火管制，不準一點燈火外露。同時，他命令駕駛臺加強瞭望，電臺密切注意監聽，并不斷親自去駕駛臺瞭望。
自“海遼”輪從香港啟航后，香港地下黨組織已明白“海遼”號在海上起義了，遂將此消息報告給中共中央有關部門。中共中央辦公廳迅速電告旅大區黨委書記歐陽欽等負責人，指示他們準備接應。
28日天剛破曉，徹夜未眠的方枕流走上甲板，舉起望遠鏡瞭望前方。當他看到大連港外的三山島出現在海平線上時，心情異常激動，馬上命令水手升起“我要進港加水”的國際信號旗。這是事前與香港地下黨約定的接應聯絡信號。
經過飾裝的“海遼”號
大連港就在前方，黨中央正在等待迎接“海遼”輪光榮起義歸航! 這時，船員們紛紛涌上甲板，興高采烈地互相擁抱互相道賀，爭相與方船長握手慶賀。許多船員禁不住流下了激動的熱淚。方枕流即命令大家把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圖徽摘下來扔進海里去。
過了不久，解放區的同志上船來歡迎，方船長馬上走到甲板上去迎接。來者是中共中央辦公廳駐旅大辦事處主任徐德明。他上前緊緊握住方枕流的手，親切地說道：“我接到黨中央的密令后，一直等待著你們的到來!”當天下午，同利公司副經理兼大連輪船公司副經理魏震東，帶著工作人員和大批慰問品，上船來對全體船員表示歡迎和慰問，并告訴方船長：中共旅大區黨委指示，由他們公司負責接待和安排“海遼”輪有關事宜。當晚，方枕流在船上設宴招待魏震東等一行，大家興高采烈地歡聚一堂。
9月30日，魏震東告訴方船長：10月1日下午3時，北京天安門將隆重舉行開國大典。屆時，“海遼”輪可在船上舉行升旗儀式，并將一面新中國國旗親手交給方枕流。方枕流懷著激動的心情接過這面象征著新中國誕生的鮮艷五星紅旗。全體船員都熱切地期待著這一莊嚴時刻的來臨。1949年10月1日下午2時半，方船長命令“海遼”輪全體船員在后甲板上集合列隊。3時正，方船長一聲令下，全體肅立，舉手敬禮，伴隨著收音機里傳來的昂奮的軍樂《義勇軍進行曲》，“海遼”輪上與天安門前同步升起了新中國第一面五星紅旗!接著，船員們跟著船長振臂高呼：“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歡呼聲響徹海空，震撼海岸。會后，“海遼”輪全體船員在五星紅旗下合影留念，記錄下了這個令他們終生難忘的時刻。
新華社沈陽分社于10月24日，播發了“海遼”輪脫離國民黨勝利駛抵東北港口的消息，北京分社同時發表了“海遼”輪全體船員給毛主席的致敬電和毛澤東給“海遼”輪的賀電，以及“海遼”輪全體船員《告國民黨海員書》。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將這些電稿向外界進行了廣播，引起了國民黨統治區海員們的極大震動和反響。
“海遼”輪成為新中國第一艘掛起五星紅旗的貨輪。受其影響和鼓舞，1950年1月15日，香港招商局湯傅篪、陳天駿二位經理領導全體員工及停泊在香港碼頭的“海廈”、“登禹”、“海康”、“鄧鏹”、“鴻章”、“教仁”、“蔡鍔”、“成功”、“海漢”、“林森”、“中106”、“民302”、“民312”等13艘輪船同時宣布起義。繼而，“海玄”、“永灝”分別在新加坡、香港兩地宣布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