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籃小賣”話“東西”
許壽輝
老樹畫畫曾說:“吃茶讀閑書,聽雨看花落,念從心頭起,風從眼前過”,此話不假,書是青山常亂翻,燈如紅豆最相思,雨夜里,案頭的這本《語文干貨鋪》,且讀且思,心靈仿佛被雨水洗滌,清新而濕潤,一陣清風掠過,腦海里浮現的是現代京劇《紅燈記》的那句著名唱詞:“提籃小賣拾煤渣……”,讓人難忘,又不禁浮想聯翩!
書中記載,南宋理學大家朱熹,在未出仕前,家鄉武夷山五夫里有叫盛溫和的好友,此人亦是個博學多才之人。一天兩人相遇于巷子內,盛手中拿著一個竹籃子,朱熹問他:“你去哪里?”,盛回答說:“我要去買點東西”,朱熹是以窮理致知、研究學問的人,他聽了盛的話,很好奇,隨即問道:“你說買東西,為什么不說買南北呢?”,盛溫和反問朱熹:“你知什么是五行嗎?”,朱熹答:“我當然知道,不就是金、木、水、火、土嗎?”,盛說:“不錯,你知道了就好辦,現在我說給你聽聽,東方屬木,西方屬金,南方屬火,北方屬水,中間屬土。我的籃子是竹做的,盛火會燒掉,裝水會漏光,只能裝木和金,更不會盛土,所以,只能叫買東西,不說買南北呀”,朱熹聽后嘆了一聲說:“原來是這樣!”。
理學搖籃的“東西”,又何止于“提籃小賣”一一
相傳,1192年9月,能文能武、幾起幾落的辛棄疾,53歲那年重獲朝廷信任,任“提點福建路刑獄公事”(主管司法與監察,相當現在集省紀委書記、高院院長、檢察長于一身的職務)。“山中有客帝王師”,上任前,他便跋山涉水,專程來到考亭,向“鐵哥們”朱熹問政。兩人亦師亦友,日本學者村上哲見評價他們是“萬人杰”與“百世師”的交情,“一個善于思考的人和一個敢作敢為的人的友誼典范”。辛棄疾先后三訪考亭,這年秋天的老友相會,后來又來了個文武雙全的陳亮,“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南宋三位最具風骨的巨子,相聚在陽光明媚的麻陽溪畔,在“半畝方塘”前,談儒論道,把酒抒懷,常常通霄達旦,如龍潛虎躍的三英圖,生動、可愛、雋永……“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歷史上的“朱張會講”“鵝湖之會”,震古爍今,而這一次考亭的“三魁之會”,一個理學巨擘,一個詞國泰斗,一個浙學領?,史書卻記載不多,甚是遺憾!然而,通過典籍、文集、人物傳記等的探賾索隱,披沙揀金,還是可以從中尋找到圣賢智慧密碼的……三人之間的研討一如《詩經》所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自然少不了如何勝任“刑獄公事”的話題!據考證,討論,是從孔子《論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句話開始的,“乾鵲鳴鳩共晴晝”,一致認為,為官、為政者 ,當有審慎而精細思維,“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始終保持一顆先天一性的至善之心,尤為斷案,“辨之明,則斷而不差”(中庸·或問),務以推己及人,將心比心,不偏不倚,每個圣人都有過去,每個罪人應有未來,切忌帶個人感情色彩,將人一棍子打死……
臨別時,在相送的渡口,朱子給了辛棄疾十二個字的贈言:“臨民以寬,待仕以禮,馭吏以嚴……”(《朱子語類》卷132《中興至今日人物》載),同時,語重心長地告訴辛棄疾說,作為“軍轉干部”,到地方工作首先是要做到“兩個轉變”,即性格由北方向南方,思維由治軍向治民。辛棄疾如獲至寶,奉為圭臬,在福建“刑獄公事”和知福州任上躬耕踐行,稽古愛民,視民如傷,陸續平反了冤假錯案,整頓了官風不正、州學不端,解決了土地仗量、稅收與海盜等系列問題,還設立“備安庫”,用以濟民,為福州終成“海濱鄒魯”建立了功業!
后來,送別的渡口被當地(建陽考亭破石村)村民命名為“僑心渡”,實為“渡心橋”,木字旁改為“人”字,有仁者渡人之意。渡口那棵神奇的“樹抱佛”千年古樟,據破石村的老人說,也是當年當地民眾為紀念朱熹而裁種的,是否與這段故事有關則無從考證,但已不重要了!時光荏苒起波瀾,和光同塵看今朝,細品之,這十二大字,遒勁郁勃,拔地參天,仍不失現實的思想張力……或許,這就是朱子心目中勝任“刑獄公事”的考亭秘笈;或許,這正是今天我們講的“法不禁止便自由”,“法無授權不可為”,“法定職責必須為”,“把權力關進制度籠子里”,這四個現代法治原則的前世今生!
歷史,總是伏脈相連,越是地方的,越是世界的,越是傳統的,就越是現代的。而今,這些沉寂閩北千年的“東西”,終于迎來了屬于她的時代,有如“半畝方塘”之涓涓流水,匯聚成一種穿越時空的力量,流向廣闊無垠的“太平洋”。
惟愿:“東西”走向南北,南北都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