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儒學和朱子文化出版成為跨越海峽的高鐵
孫漢生
臺灣詩人余光中說,幾十年來,一直想撫摸長城,因為長城是每一個中國人的脊椎。今天,我想與兩岸的出版界同仁撫摸一下我們中華民族的文化長城——儒學和朱子文化。
朱子文化是中華文脈、兩岸文緣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萬多年前,臺灣海峽還是陸地,無所謂兩岸,兩地人民同根同源。三國、隋唐時期,兩岸交流已有歷史記載。南宋時,朱子任同安主簿期間曾到過金門,建立燕南書院,朱子文化自此便入臺了。
錢穆在臺灣作演講《前途的展望》:中華文化的偉大價值,主要是由儒家道統塑造的。在宋以后,這個道統的主干就是理學,是朱子文化精神。
鄭成功驅逐荷夷,建政臺灣。同安人陳永華輔佐鄭經,力推養民教民之策,1666年建孔廟和明倫堂,推行科舉制度,朱子學在臺得以更為廣泛傳播。
清政府統一臺灣后,從福建選派官吏和儒士入臺。福建是朱子學的大本營,朱子學隨著入臺官學而日益普及,深入人心,成為臺灣社會主流意識。臺灣淡水人鄭用錫,祖籍同安縣金門,他的《七十自壽》詩說“臺灣土著成進士自余始”,“人羨開荒先得第”;他自述讀經應試:“五經鼓吹依函幾”,“負笈才逾弱冠時,黌宮尺地許揚眉。待賡蘋野三番試,曾踏槐花兩度遲”。鄭用錫是儒學本土化開的第一花,結的第一果。
儒學作為本土文化,是反外來侵略和占領,反殖民主義的最重要的精神資源和旗幟。早在鴉片戰爭期間,鄭用錫就自募鄉勇,抗擊英軍。儒生丘逢甲是西周開國功臣姜太公的后裔;宋代祖先丘夢龍是朱子再傳弟子;曾祖父于清乾隆中期(18世紀中期)遷居臺灣。丘氏家族血脈源于兩岸。丘逢甲中進士,授官工部主事,卻告假返臺,從事教育工作。甲午戰爭時,丘逢甲傾家財,募勇士,辦團練,擔任全臺義軍統領。割臺后,丘逢甲刺血三上書,反對割臺,字字血淚。抗日失利,內渡大陸,夜夜夢臺灣,有詩曰:“四百萬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臺灣。”期待“山河終一統,留影大瀛東”。
1945年日本投降,臺灣回歸祖國,國民政府在臺推行中華傳統文化,學校教材選文,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用儒學和朱子文化消除日本殖民文化的影響。
當代臺灣學者陳昭瑛先生說,儒學的臺灣本土性格從未消失。
儒學和朱子文化的當代價值及其在臺表現
儒學作為本土文化,在危難時期,抗擊外來侵略;在和平年代,推動社會發展。20世紀六七十年代,臺灣經濟起飛,儒學的社會影響是不可忽視的基本文化因素。
朱子理學是新儒學,基本思想是繼承先秦儒家孔孟之道。孔孟思想經過北宋五子系統闡發,南宋朱熹進一步整理而集其大成。北宋五子的思想集中體現在朱熹、呂祖謙合編的《近思錄》,朱子集大成體現在《四書章句集注》。
主要內容可以概括為:大學之道。是政治理想和人生理想: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學之道的三綱八目,始于格物,止于至善。朱子認為,“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天下事事物物,都有其理,所以天下事,都應關心。此中蘊含科學精神,我們應該揭明而弘揚。
中庸之道。是處世態度和人格理想,也就是君子之道。君子之道,尊德性而道學問,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錢穆在臺灣講現代人如何完成一個我,中庸之道“為中國人教人完成——我之最高教訓”。中庸之道,本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原始思維,發端于堯舜,傳之于大禹,孔子、子思作理論提升,兩宋理學又大加闡揚。中庸之道廣大精微,但造端于夫婦,匹夫匹婦都可以努力為之,雖不能至,不能盡善盡美,但可以趨向美好。
全體大用。是要明體達用。朱子云:“天命之性,純粹至善,而具于人心者,其體用之全,本皆如此。”“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朱子女婿、弟子勉齋先生詮釋朱子之意曰:“戒懼謹獨、知仁勇之德,與夫誠之一言,所以全道之體用者。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人之所固有而無不善者。至圣,則足以全道之用矣;至誠,則足以全道之體矣。”朱子學提倡明道體而能付諸實踐,發揮作用。其途徑和辦法是以至誠之意,行仁智勇三達德。朱子認為,致知力行,力行為重。我們今日要做到明體達用,仍須致知力行。
儒學和朱子學是圣人之學,百姓日用而不知,那是自然經濟的樸素社會,也許可以用而不知。今日社會,十方雜處,五色迷眼,尤其是兩岸分治,意識形態和上層建筑有異,我們更應該提煉出中華民族共同思想,讓百姓知明而日用,從而讓兩岸人民相向而行,形成合力。兩岸人民應該同懷家國天下之心,正心誠意,行君子至善之道,明中華民族共同之全體,達國家統一之大用。幫助兩岸人民明體達用,是當代兩岸出版人的共同使命。
今年臺灣教師節,我們從電視新聞看到,臺北市長主祭孔子,表達對至圣先師的敬意和追慕。這只是儀式,若要正確理解,正確履行,還是要深入研究、學習儒學和理學。我們致力于在海峽兩岸推廣普及儒學和朱子文化,其目的正在此處。讓兩岸人民認識共同價值、共同理想,從而交織成萬世一系的精神紐帶。
儒家思想有一個重要主張:春秋大一統,天下大同。這個理想深入各時代各區域的中國人民的心靈。南宋南北分治之際,在朱子學派,表現為強烈主張國家的統一。這種愛國主義精神,永遠激勵著華夏子孫。這又是朱子文化當代價值的重要部分,是朱子文化紐帶作用所在。這就是明體達用。
朱子文化的道和理,正是中華民族的共同意識和共同理想,也合于人類的共同價值。
以兩岸朱子文化的學術和出版交流互動,增強文化認同
1967年錢穆定居臺灣,住所素書樓就在臺北故宮博物院近旁,得以大量閱讀院藏《四庫全書》中宋明理學著作,講學20多年,撰述《朱子新學案》等鴻篇巨制。早在1953年,錢穆人在香港,就已在臺灣出版兩部理學著作《宋明理學概述》《四書釋義》。錢穆在臺講學和著述出版,為臺灣培育朱子學傳人,普及朱子文化,作出了重要貢獻。
在臺第二代新儒家寫作出版了很多儒學或理學著作,錢穆之外,牟宗三的《心體與性體》(1968)是朱子學研究的新典范。旅美朱子學大家陳榮捷的朱子學論著《朱子門人》《朱學論集》《近思錄詳注集評》《朱子新探索》也都是在臺灣出版之后,大陸再接著出版發行。
臺灣學術界在傳統文化普及方面做得也很好,例如70年代末的《中國歷代經典寶庫》,就含有《宋元學案》《明儒學案》等宋明理學的普及讀本。臺灣朱子學出版物,改革開放后在大陸多有出版,極大地促進了內地的朱子學出版、研究與普及。
大陸在改革開放以后,朱子學研究與出版取得很大成就,文獻方面,有《朱子全書》及其補編,《朱熹文集編年評注》《理學叢書》等大型出版物;研究方面,有《朱子大傳》《朱子年譜長編》等。在朱子學普及方面,大陸出版界做了較多工作,例如中小學的《朱子文化系列讀本》《朱子文化大典》《漫畫朱子》等。
當今社會科技高度發達,跨山越海的高速列車在技術上不難實現,但是現實中的閩臺高速公路和鐵路還沒有建成。我們出版人要建設思想文化的高速列車,跨越政治的山和海,讓海峽縮短距離,快速通達,儒學和朱子文化則是一條主干道。
(本文原載于《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2023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