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這一家子
繆 華
一
從城區到鄉村，凡在古田采訪關于“華僑之鄉”這個內容的時候，總有一個詞經常從被訪者的口里反復出現，它就是：福州十邑。
福州十邑，是指舊制福州府所轄的十個縣，即閩縣、侯官、福清、長樂、連江、羅源、閩清、永福、古田、屏南。這十個縣同屬福州文化圈，具有共同的文化認同感。而這種認同感在海外十邑籍的華僑華人中，尤為顯著。即使在古田和屏南劃歸寧德市后，兩縣籍的華僑華人仍認自己是福州十邑人。
古田因史上“田曾產青玉”，又稱玉田。古田有五個“之鄉”著稱于閩，其中就有“華僑之鄉”。
古田縣是福建省十大重點僑鄉之一，也是寧德市第一僑鄉。據統計，古田現有華僑32萬，主要分布在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南非、澳大利亞、意大利、日本、美國、法國、新西蘭、荷蘭等三十多個國家。歸僑和僑眷逾10萬人，兩者均占寧德市總數的80%。被譽為閩東華僑第一鎮的大橋鎮，全鎮人口4萬多，其海外鄉親就達9萬多人。
現有僑情史料表明，古田華僑旅居國外，已有百余年的歷史，最早出國者為1885年北赴高麗的葉頌林。而大規模移居海外，則始于20世紀初期。由閩清籍華僑領袖黃乃裳來古宣傳發動，先后招募了三批農工數百人前往馬來西亞砂羅越開發詩巫；基督教牧師林稱美也大規模招募古田農工開發吡叻州的實兆遠。此后，陸續有人漂洋航海，而馬來西亞的詩巫、實兆遠，成了古田人下南洋的最初落腳地。
移居海外之于古田人來說，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貧困。畢竟，背井離鄉在中華民族的傳統生存觀念中是難以接受的，若非迫不得已，是不會走這條前途難料、生死難卜的路的。古田當年的地力貧乏，生產力低下，自然災害頻發，百姓生計極為艱難。
于是，骨子里不安于現狀、敢闖敢干的古田人，義無反顧，沿著閩江走向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海域。在蒼茫大海上，有人失蹤，有人病故。到達目的地后，在開發原始森林的打拼中，又有人因水土不服、疾病肆虐而不治而亡。但堅強的古田人戰勝難以想象的艱難，終于在異國站穩了腳跟，拓展了生存空間，而成果也在披荊斬棘的付出中點點獲取。馬來半島的茂盛雨林和廣袤平原，加上中華民族的吃苦耐勞和堅忍頑強，給移民和當局都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生存和發展良機。
1904年，華工墾荒種植橡膠取得意想不到的成功。這種被稱作“健樹”（古田話“錢數”）的植物使移民獲得了可觀的經濟收入，由此吸引了更多國內破產的農民、手工業者及各界人士前往。在民國初期至抗戰前夕，形成了古田農民大量移居海外的高峰。隨后，古田籍華僑迅速向馬來西亞諸州，向新加坡、泰國等鄰國擴散。
第一代華僑的創業有目共睹，他們為當地的興旺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馬來西亞的詩巫、實兆遠，經過一百多年的開拓和發展，已成今日的繁華都市。而古田人后裔也成了這兩座城市的主要族群之一。
古田華僑迄今已繁衍到了第三代、第四代。由此推知，經過幾代人的頑強拼搏，古田籍的華僑華人在海外生存狀態和發展前景越來越好。而改革開放以來，在新一輪出國的熱潮中，古田新一代的華僑也迅速增加。
如果說老華僑多以種植、畜牧、橡膠、木材加工和商貿為主業的話，那么，新華僑的職業則拓展到多個領域，除了延續先輩的基業外，還涉及礦業、建筑、金融、科研、教育、生物、制藥等。但不論是老華僑還是新華僑，都秉承和弘揚著古田人吃苦耐勞、開拓進取的精神。他們除了取得居住國的國籍外，還表現出經濟影響力的提升、政治話語權的增強、文化波及面的擴大。古田籍的新老華僑中均有知名僑領以社團形式參與住在國政治活動，有的被政府委以重任。
二
抱團結社，同舟共濟。海外社團成了華僑華人的集結號和出發點。義不容辭推動華僑社團的創立和勞心勞力的管理，是古田華僑的一大特點。這些社團旨在海外聯系鄉誼，互通商機；在國內捐資扶困，投資興業，已成為了“華僑之鄉”——古田縣的一張煊赫名片。
創辦于1928年的馬來西亞砂羅越古田公會，是閩東第一僑校——古田縣玉田中學的倡立者。20世紀90年代又在海外設立義山基金，開展同鄉扶助活動；同期，他們在縣華僑大廈建設的資金籌措上，起到重要作用。
馬來西亞雪蘭莪中華大會堂成立于1935年，是雪蘭莪州和吉隆坡聯邦直轄區各華裔社團的總會。其宗旨是服務國家和社會，為全體華人在重要問題上謀求利益。古田籍僑領顏清文、陳志成相繼擔任會長。
馬來西亞曼絨古田會館創辦于1954年。1992年，該會熱心籌款，贊助祖籍地古田縣建造華僑大廈及縣醫院大樓。會長顏清文多次組織會館鄉親回古田考察觀光。
泰國福州會館前身為泰國福州十邑同鄉會，創辦于1991年。創會人為古田籍僑領余澤乾。旨在弘揚中華文化，加強同鄉團結與合作。會館還多次組織鄉親回福建及古田尋根謁祖。
新加坡福州會館系新加坡福州十邑同鄉社團組織，旨在團結同鄉，聯絡感情，加強合作，發展同鄉福利慈善與教育事業。1990年成功主辦了第一屆世界福州十邑同鄉懇親大會，古田籍僑領林理化任主席，古田籍僑領張代彪任第一副主席。該會每年均組織鄉親到古田觀光聯誼，并在新加坡開展豐富多彩的活動。
南非全非洲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于2002年1月在約翰內斯堡市成立，創會宗旨為促進臺灣海峽兩岸人民及旅居非洲的全體華人華僑的和平共處和交流互動，最終實現中國的和平統一，并建設自由、民主、均富的現代化強國，是非洲華僑華人的一面反獨促統旗幟。古田籍知名僑領葉北洋當選為會長。
此外，還有古田籍僑領程則乾為首任主席的馬來西亞柔佛永平福州會館；古田籍僑領吳高善創立的馬來西亞亞庇福州公會；由古田籍僑領拿督斯里葉明逸發起的馬來西亞民都魯福州公會；古田籍知名僑領林鵬輝擔任過主席的馬來西亞古晉福州公會；由祖籍古田的陳芳嵩為首任會長的加拿大溫哥華福州會館；古田籍知名科學家高益槐博士任會長的新西蘭福建同鄉會；祖籍古田的黃聿輝創立的匈牙利福建同鄉會等。
除了社團，古田籍的華僑華人也涌現出一大批德高望重、出類拔萃的杰出代表，為提高華僑在居住國的聲望和地位產生了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
第二代的華僑首領顏清文，祖籍地吉巷鄉昆山村。他秉承父輩的產業，并先后發展了橡膠加工、棕櫚油加工、電工、包裝等10家工廠企業。在實業不斷壯大的同時，他積極參與商會的活動和社會事務，從在吉隆坡暨雪蘭莪中華工商總會擔任董事開始，20多年始終以團結會員、傳播商業信息為己任。1991年5月始，連續兩屆擔任馬來西亞雪蘭莪中華大堂會長。還被推選為馬來西亞中華工商總會會長、世界福州十邑同鄉會總會長、馬中經貿促進會會長等世界性社團組織領導人。
拿督吳恒燦，祖籍古田，馬來西亞資深傳媒專家，馬來西亞國家教育部華語規范理事會委員長，大馬漢文化中心主席，馬來西亞翻譯與創作協會主席，馬中友好協會創會秘書長，馬來西亞最大的媒體集團——首要媒體集團中文顧問。曾是馬中建交“文化交流友好表揚獎”的得獎者。他積極在馬來西亞推廣漢語，推廣中華文化。近年來，他主導將中國的多部古典名著和國學經典翻譯成馬來文出版。2011年，在銀川舉行的世界中華論壇暨表彰會上，榮獲“民族經濟杰出貢獻獎”。
陳祖排，祖籍大橋鎮中村，原馬來西亞房屋暨地方政府部部長，現任馬來西亞國會議員、馬華公會總秘書。他取得博士學位后，應聘于馬來西亞國民大學人文及社會科系任副教授。他著書立說，并在各語種報刊撰寫特稿評述時事，推動了馬來西亞政治的革新與社會的進步，甚得學術界尊崇。從1988年起，他相繼出任馬來西亞國家衛生部次長、首相署副部長、內閣部長。作為一個華裔知識分子參政的代表，陳祖排將淵博學問、謙虛操守和個人魄力結合在一起，在政壇上展現出一種全新的形象，由于他對社會和國家貢獻良多，先后榮膺丹斯里、拿督斯里等國家勛銜。
林立盛，祖籍古田，現任泰國立憲院議員、泰國橡膠公會主席、世界橡膠公會主席、泰國福建公會副理事長、泰國福州公會理事長、泰華樹膠(大眾)有限公司董事長。他繼承先父開創的橡膠園及橡膠初級產品加工業，創辦“泰華樹膠公司”。20年來，林立盛秉承華族勤奮誠實美德，融合現代經營管理手段，事業如日中天，取得輝煌成功，業務覆蓋日本、美國和歐洲等地，使“泰華樹膠”成為世界馳名品牌。由于他對泰國經濟和社會的突出貢獻，受泰國總理多次召見，并為他頒發嘉獎。
葉北洋，松吉鄉松臺村人，1991年移居南非，現任南非寰洋國際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南非洲中華工商總會榮譽會長、全非洲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榮譽會長。從90年代起，追隨他而移民南非的古田人達數千人。他先后發起創辦了南非福建同鄉會和南非中華工商總會，并擔任會長。為祖國和平統一大業，為加深中非人民友誼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成為全國政協十屆三次會議的華僑列席代表，也是唯一來自非洲的華僑代表。
著名的醫學寄生蟲學家陳心陶則是歸國華僑的代表。他1928年赴美留學，在明尼蘇達大學攻讀寄生蟲學，獲理學碩士學位。后轉入哈佛大學醫學院進修比較病理學，獲哲學博士學位后回國。1948年他再度前往美國，在華盛頓柏羅維羅蠕蟲研究室和哈佛大學、芝加哥大學考察，此間，他完成了絳蟲囊尾蚴免疫反應實驗的重要研究。新中國成立后，他謝絕了親友的勸阻和美國知名大學的聘請和挽留，毅然回國。從1950年起，陳心陶在血吸蟲病防治的第一線工作了20余年，為中國血吸蟲區系分類奠定了基礎，為防治血吸蟲病和恙蟲病等做出了重要貢獻，并培養了一大批寄生蟲學人才。
像這樣出類拔萃的英才，比比皆是。限于篇幅，只能掛一漏萬了。但不論是海外的顏清文，還是歸國的陳心陶，他們都有一顆拳拳的愛國心，一份濃濃的愛鄉情。
三
在前往玉田中學采訪的途中，同行的縣僑辦肖傳明副主任的手機響了起來。原來是一位馬來西亞華僑回到國內，因時間匆忙，便委托肖副主任幫他的手機充費，肖副主任很爽快地答應了。本身就是僑眷的他，被華僑親切地稱為“傳明哥”。
談到做好僑務工作，無論是到任僅3年多的黃榮湊還是在僑務系統工作了24年的肖傳明，都有一個體會，那就是真情實感地投入和事無巨細地關懷。在縣醫院里，我看到“華僑周長盛陳愛心門診大樓”的大字。肖副主任向我講述了一個尋祖的故事。周長盛，馬來西亞出生的第二代華僑，1989年曾回祖籍地古田尋親未果。次年，他來到古田僑辦尋求幫助，肖副主任立即查閱資料、走訪村民，終于找到他父親在常壩村的墓地。周先生心存感激，投桃報李，為陽谷捐20萬元建學校，又給華僑大廈捐款20萬元。當了解到縣醫院建設資金有缺口時，便以他們夫妻的名義捐資100萬元。可他們是靠批發日用百貨小生意掙錢的，有時病了都不舍得停業。而對祖鄉，可謂傾囊所有，桑梓情深。
這樣的事，在古田僑務系統數不勝數。
2010年11月8日，馬來西亞華人吳先生在古田路段發生車禍，腦部重傷。縣僑務部門領導接到交警部門的告知后，在向上級匯報的同時，與縣有關領導趕往醫院，協調醫院搶救并聯系省院專家前來會診。吳先生因傷情較重，亟待直系親屬簽字以便手術，縣僑務部門領導當即聯系吳先生在海外的妻子，請她以親筆信傳真的形式委托縣僑務部門領導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確保了吳先生手術的及時進行，使其成功度過長達一周的危險期。吳先生的家人從馬來西亞趕到古田后，為僑鄉干部親人般的關心和高度的責任心而深受感動，激動拉著僑務部門領導的手，不停地喊著“恩人”，深有感觸地說：“我們現在終于明白中國為什么要設立僑辦了。”
有心有情，重誼重義，是縣僑務部門做好工作的基本點。古田縣僑務系統把貫徹黨的僑務政策，遵守和執行國家僑務法律法規，依法保護歸僑僑眷和海外僑胞各項權益，聯系歸僑僑眷，聯絡團結海外僑胞作為出發點，立足僑鄉、放眼海外，增進親情、凝聚僑心，多渠道、多層次、多形式地開展海外聯誼和各項系列活動。而落實政策、信訪接待、對外聯誼、文化交流、引資引智、僑企管理等，則成為縣僑務部門持之以恒、行之有效的主要工作。
在縣僑辦，我聽到了一個“僑辦的女兒”的故事。
1993年，小蘭出生才幾個月就成了棄嬰，后被黃柏村的黃大爺收養。黃大爺是馬來西亞歸僑，孤身獨居，生活貧苦，好不容易將小蘭拉扯到了該上學的年齡，卻無力供她讀書。黃大爺便來到縣僑辦求助。僑辦的同志了解了他的情況后，主動聯系有愛心的人士幫助。后來馬來西亞華僑林華興先生慷慨解囊，使小蘭每個月都有固定的生活保障，生活質量得到明顯提高。縣僑辦的領導時不時到小蘭家看看，村民都說，小蘭雖然沒有爸爸媽媽，但她是僑辦的女兒。
小蘭小學畢業后，黃大爺不幸去世了。縣僑辦聞訊，連忙把小蘭接到平湖鎮僑捐孤兒院“快樂兒童之家”安置。又經協調，小蘭得以在縣五中繼續學業。初中畢業后，她不愿給僑辦添負擔，離開了學校。縣僑辦領導得知她外出務工的消息，打電話耐心細致地做她的思想工作，讓她回來繼續讀書。經縣僑辦多番協調，小蘭進入縣職業中專幼教班學習。如今，走上工作崗位的小蘭經常出現在僑辦，她說自己是僑辦的女兒，因為這里是她最溫暖的家，這里有她最親的親人。
在古田，有一批20世紀50年代回國定居的華僑。他們有的因生活生產環境改變而缺乏致富技能，有的雖有工作卻因企業倒閉被下崗分流。隨著時光的流逝，這些上了年紀的歸僑有的患病多年，有的喪失了勞動能力，有的家庭遭遇天災人禍。為此，縣僑務部門千方百計幫助這些歸僑解決困難。
對歸僑僑眷的信訪，做到件件有落實、事事有結果。2002年，松吉鄉羅華村歸僑魏宜德反映其住房的相鄰通行權遭到侵犯，縣僑務部門積極介入協調，通過法律手段保護了歸僑的合法權益。2005年，新西蘭APPL公司董事長湯陳惠愛女士反映她三代居住海外，十分想念家鄉和親人，請求幫助尋找她的宗親和外婆家族。縣僑辦根據陳女士提供的姓氏和名字輩序，在全縣各大僑村展開調查，終于在大橋鎮邱地村找到了陳女士的祖屋，幫她認了宗親，圓了她家三代人的謁祖歸親夢。
正因為有這樣熱心而細致的工作態度，激發了僑胞對家鄉的熱愛和關注，對外聯誼也取得良好的效應。縣政府舉辦的幾屆投資貿易招商聯誼會和文化旅游節，吸引了眾多僑胞回祖籍地參會，觀光考察、投資捐款。從1991年起，每年均邀請海外知名人士組團回祖鄉觀光考察，迄今共計接待百多個團組計萬余人次。以華文教育為重點的文化交流，成為古田的一大亮點。2002年，古田與馬來西亞砂羅越古田公會共同啟動學生交流計劃，每年一屆，你來我往。還有每年均與東南亞華人社團聯合開展夏、冬令營等大型活動，促進第三、四代華裔青年與祖鄉青少年的溝通與聯誼，培育新的僑力資源。而古田鄉音，則成了華僑居住地的交流用語。
烏鴉反哺，羔羊跪乳。由于古田縣對華僑的關心、愛護和幫助，使越來越多的僑胞心存感激回報家鄉。1998年至今，海外鄉親在古田捐資興辦各項公益事業達上千萬元，推動了古田縣的經濟建設與社會發展。1999年，古田縣表彰對社會發展做出突出貢獻的22名海外鄉賢，并分別向他們頒發省政府授予的金銀質獎章、獎匾和榮譽證書。
對于華僑的投資興業，古田縣政府因勢利導，熱情鼓勵、積極引導、依法管理，還不斷調整投資政策，增強按市場規律和國際慣例辦事的意識，規范行政行為，簡化審批程序。縣政府成立了外資企業投訴中心，嚴肅查處損害投資者合法權益和損壞古田形象的行為。由顏清文牽頭興建的顏玉路橋公司與縣政府合資建設203省道古谷水公路，成為福建省第一個利用僑資投資基礎設施建設的項目。古谷公路的竣工通車，為古田招商引資、經濟發展和山海協作創造了有利條件。該僑企被省政府列入福建省百家僑資企業樹形象工程。
“僑”是地緣，是人脈，是古田這個大家庭中的一家子。
（本文原載于《走進古田》）